幸福,不拒絕眼淚散文

[一]

人間二月，春的氣息已然難以遮掩，即使雷鳴雨紛紛，也並無寒意。那股温馨的風輕輕地拂在臉龐，讓人有剎那間的幸福眩暈感。

今日，是弟弟的大喜之日，印象中的那個羞澀而靦腆的小男孩，已經變得極為開朗豁達，長成了一個帥氣的小夥。這樣想着，便覺得歲月光陰的神奇。

此一時是午夜，喜宴上我並沒有飲酒，現在卻臉頰緋紅，仍舊有微醺的感覺。斷開思緒，回想婚禮中，弟弟那明媚而健康的笑容，以及那聲響亮的“我願意”，還有與新娘那默默的繾綣眼波流轉之中，我看到了他們日後幸福的生活，心中也在默默地祈念：願白首不相離……

在我的心中，親情始終放在第一位。

前一陣子，寫了一篇小説，主題有關姐弟深情。其實，小説的內容有一部分與我和弟弟之間的故事有關。寫那篇小説的最終目的，是想告訴人們，親情的偉大和可貴，有時候，勝過我們總掛在文字裏的愛情。

小説，是虛擬的，然而，最真實的，是人間親情。

內心之中，對弟弟總有一些愧疚，源自兒時的兩件事。常常提起這些事，弟弟説他的記憶已經模模糊了。雖然往事已經過去了十七年，可我每每憶起，那股深深的歉疚和疼痛，卻還清晰地投影在我的心海之上，讓我久久不能平復。

[二]

那年我讀五年級，弟弟讀學前班。

對於那個小時候愛哭又十分可愛的弟弟，我很是愛護他。上學、放學，都是我給他背書包，甚至在他吵鬧着走不動的時候，背起他，蹣跚地在鄉間的.小路上來回穿梭。

有一次，我們放學回家，過馬路的時候，碰到一個騎自行車的人。此人姓楊，是鄰村小賣部的老闆，因為長相有些難看，人又胖，且不是很精明的那種，私底下人們都管他叫“楊大孬子”，而實際上，幾乎沒有誰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這個綽號，似乎就是他的名字。當時他騎着自行車從我們身邊穿梭而過，弟弟正和我們同村的一個小男孩説着話，看見他，很隨意地就説了句：“我認識他，他是XX小賣部的，叫‘楊大孬子’，我昨晚在他那裏買了方便麪。”

我沒有想到，弟弟的這句話，惹怒了這個人平時傻呆呆的人。

他聽到這句話，已經離我們有六、七米之遠，卻還是停下了自行車，氣勢洶洶地朝着我們走來。當時的我，被他的樣子和目光嚇壞了，整個人杵在那裏，猜想着他過來的目的。我天真地以為他只是過來口頭訓斥弟弟幾句，警告我們不要亂説話。誰曾想到，他走過來，二話沒説，就給了弟弟一個很響亮的耳光，並用方言很難聽地罵了我們幾句。

如果説，之前我是被他的氣勢嚇壞了的話，那麼後來，我是被他的舉動氣壞了。我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討厭的大人，竟然對一個6歲的孩子動手。只是，當時的我被弟弟的嚎啕大哭給亂了分寸，等我醒悟過來的時候，那個人已經騎車走遠。

我後悔極了，我恨自己反應太慢，應該在他打弟弟之前擋在弟弟的面前，或者在他打弟弟之後，狠狠地踹他一腳或是咬他一口，再或者，大罵他幾句……

弟弟的臉很快地紅腫起來，一直哭個不停。我因為後悔，也因為心疼，也一直流着眼淚。

父母得知這件事之後，十分氣憤，決定去討個説法。

很顯然，那個“楊大孬子”自知理虧，賠禮道歉之外，還準備給一筆營養費。父親説，他去的目的並不是想要那點賠償，而是想弄清楚事實，一個大人，怎麼能對一個和自己孫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動粗。

那人一個勁地説，不知道是父親的孩子。父親説，不是誰家孩子的問題，是你個人的品質問題。

這件事，一直纏繞着我，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每一個細節，以及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我知道，我之所以對這件事念念不忘，是因為愧疚，更是因為，我對弟弟那份真切的關愛。

[三]

還是那一年，暑假的時光。記得很清楚，那天父母親叮囑、安排好我們之後，就都出門了。我和弟弟妹妹原本應該在家看電視，做作業的，卻沒能抵禦得住小夥伴們的誘惑，而跑到樹林裏捉知了去了。

捉知了的方法很簡單，卻很管用。取一根長長的竹竿，頂端用竹條做一個圓，綁住一個網兜，就能很輕易地網住知了。我們玩得不亦樂乎，卻沒能發現隱形的危險。

我捉了很多知了，裝在一個袋子裏，讓弟弟拿着坐在一棵樹下休息。因為貪玩，我太大意，沒有留意那棵樹。那種樹，至今我也不知道它的學名，但是在我們老家，那種樹上很容易生一種害蟲，我們管它叫“毛蟲”。毛蟲喜歡吃那種樹的樹葉，並且在樹上大量繁殖，形成一團一團的絨毛球。那種絨毛，只要接觸到皮膚，就會令人奇癢無比，那塊皮膚也會紅腫，越撓越疼。

當弟弟不停地撓癢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身上已經紅腫了。我嚇壞了，知了也沒顧上拿，就帶着他回家。父母都還沒有回來，我的第一反應是幫他洗澡，用了很多水，一遍遍地塗抹香皂清洗，一遍遍地塗抹花露水，卻一點沒有緩解症狀。弟弟因受不了奇癢和疼痛，開始哭鬧，他的臉開始腫起來，眼睛和嘴脣也腫了起來。

弟弟哭累了，趴在牀上睡着了，我想，趁他睡着，趕緊幫他擦點酒精，因為酒精可以殺毒止癢。不曾想到，因為之前不停地撓癢，皮膚表皮已經很薄弱，當我把蘸滿酒精的毛巾在他的皮膚上擦拭的時候，弟弟就被痛醒，併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看着痛苦的弟弟，我不知如何是好，有的就是自責，還有擔心父母回來會怪罪我。

好在，父母很快就回來了，他們並沒有責罵我，父親帶着痛哭的弟弟去看了醫生，醫生開了一支消炎止癢的藥膏，塗抹上之後，弟弟身上的紅腫便慢慢退褪去。

事後，我也一直很後悔，為什麼不聽父母的話，帶着弟弟在家玩，為什麼不看看他坐在什麼樹下，也為什麼在他紅腫之後，不去看醫生。

這件事，一直纏繞着我，我記得弟弟當時紅腫的臉龐和身體，還有那痛苦的叫喊。我知道，我之所以對這件事念念不忘，是因為愧疚，更是因為，我對他的那份真切的關愛。

[四]

婚宴上，弟弟這個新郎官和新娘子挨個敬親朋好友的酒，到我們那桌的時候，他對我説：“姐，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關愛，我一直都記得。”

那時那刻，我的眼中不自知地就噙滿了淚花。面對一大桌的客人，我只好給自己找台階下，便説：“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煽情，是不是想讓我多給一些紅包啊？”

弟弟哈哈笑着，連連點頭。

就在我提筆之前，收到弟弟的一條短信，在新婚之夜，他還能夠想着我，這讓我很感動。然而，更讓我感動的是短信的內容。

他説：“我一直都記得小時候的那些事，記得你揹我上學放學時的樣子；記得你去表姐家過寒假，將幾塊巧克力悄悄地保存了很多天，帶回家給我吃。那些讓你感覺愧對我的事情，我也依稀記得，我説不記得，是因為我怕你更難過。這一刻的你，一定淚流成河了吧，我知道，肯定是的，不怕的，姐，哭吧，幸福本就不拒絕眼淚。”

幸福，不拒絕眼淚。因為有些眼淚，不是苦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