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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年抒情散文

童年的年抒情散文

小寒前腳剛走,大寒接踵而至。俗話説“大寒小寒,打春過年”。這大寒一過,接下來便是立春,也就預示着一年的光景就要過去,下一個年關即將到來。這時天空中,會偶爾炸開幾朵絢麗的煙花,或驀然傳來幾聲炮仗的脆響。這煙花、炮仗燃放後的裊裊青煙,由遠及近,隨風飄來,它悄悄地鑽入我的鼻腔,嗅着這幽幽的火硝味兒,我竟有些喜不自禁、飄飄欲仙了!

童年的年抒情散文

説來,的確令人難以置信,對這煙火、炮仗燃放後的火硝味兒,我怎麼也吮吸不夠,就是到了知天命之年的今天,對這説不清、道不明的味兒依然情有獨鍾,依然固執地認為,這是世間最好的氣味兒。只不過這氣味,童年時嗅到的更加純香濃烈,現在嗅到的有些寡淡涼薄罷了。

棲居在寬敞明亮的樓房裏,出行即乘快捷舒適的驕車,衣食從不知愁滋味。是的,我在想,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空前的改善和提高。也不知他人是否如我一樣,每臨年關,縱使再好的珍饈美饌,也難以撼動我麻木的味蕾。嗅着淡淡硝香,我總沉浸在童年的記憶裏……

那時,農村還是集中勞動,統一分配的“大鍋飯”年代。行政村被稱為大隊,大隊下邊又分若干個小隊,一個小隊為一個生產單位。地裏收完秋,播種了小麥,這全年的活兒也就完成了。辛苦了一年的鄉親們,終於停下腳步“懶冬”了。一進臘月,他們就掐着日子盼起了新年。到集市扯幾塊布料,為一家老小做身新衣裳,或為家裏添置些鍋盆碗筷,家家户户都為過年做着準備,大隊小隊的頭頭腦腦們,也開始為過年張羅起來。

大隊部的院落裏成天人聲鼎沸,鑼鼓喧天,村裏那些能説會唱、能拉會彈的男女,正緊鑼密鼓地排練着樣板戲,什麼《紅燈記》、《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排了一場接一場。過年前後的一個月裏,村裏搭在半山腰的土台子上,每晚都燈火通明,好戲連台。為佔據有利位置,村裏很多人起牀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板橙、杌子搬到戲台前的正中央。記得,十來歲的我,除了與小夥伴一起捉迷藏、躲貓貓、打尜兒、滾鐵環、摔啪嘰外,看大戲就算兒時最快樂的事情了。雖然幾十年過去了,那樣板戲中的一幕幕場景,那演戲的男男女女,總時常清晰地呈現在我的腦際,那樣板戲中的經典唱段,我依然能字正腔圓、一字不拉地唱出來。

那年月,農民自家是不允養牲口家畜的,像牛馬驢騾豬羊,只能由生產隊統一飼養。大隊裏忙着排戲,小隊裏也不會輕閒,他們正磨刀霍霍準備着殺年豬呢。説起殺年豬,這可是最激動人心的事兒,自打得到信,晚上我就不肯脱衣睡覺,生怕第二天起晚耽誤了看熱鬧。

這天,終於盼來了殺豬的日子,我老早爬起來到隊裏的豬圈旁。呼呼的西北風,像針扎一樣刺得我臉頰生疼,地上的冰雪也很快浸透了鞋襪。我渾身打戰,上牙嘚嘚地敲着下牙。為驅趕寒意,我揣着手,使勁地跺腳。太陽爬出來了,逮豬的人總算盼來了!

只見幾個彪形大漢,滿臉殺氣地跳進豬圈,直衝待宰的肥豬而去。你揪耳朵他拽腿,眨眼間,一根麻繩像擰麻花似的把肥豬捆了個結結實實。那笨拙的肥豬,只有嗷嗷吼叫、狂蹬亂咬的份兒了。村中的一塊空場地上,一邊支着塊青石板,一邊架着口大鐵鍋,鍋裏的水已經沸騰,場地四周圍滿了嘻嘻哈哈的人羣。

大漢們把肥豬抬到石板上後,村裏的二叔便從不遠處慢騰騰地走了過來。這二叔長得五大三粗,作為莊户人,他莊稼活兒實在不咋的,再加上平日裏愛喝幾口燒酒,且一喝就醉。也許正因這個,他一輩子也沒尋上媳婦。可是,他偏偏對殺豬宰羊很在行,就憑這,他一把屠刀走四方,幹起了殺豬宰羊的營生。故鄉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給殺豬宰羊,那下水就歸誰所有。二叔把得來的下水換成零花錢,小日子過得倒蠻不錯。眼下,隊裏這殺年豬的活計自然非他莫屬,隊裏給他記工分,那豬下水也就不能給他了。

二叔掄起木棍朝豬的頭部猛地砸去,豬的嚎叫戛然而止。他把明晃晃的刀背往嘴裏一咬,彎腰拽住耳朵將豬頭攬在懷裏,右手緊握刀把嗖地刺入豬的脖梗,立時,熱氣騰騰的豬血噴進了地上的大鐵盆裏。緊接着,二叔揮刀挑斷豬蹄上的麻繩,操起一根米多長的鋼釺,從豬後腿內側插了進去。鋼釺貼着豬肚皮一陣猛攪後,那幾個大漢便對準豬腿上的口子輪流吹起氣來,隨着他們腮幫子的收鼓,肥豬也很快變成了一個滾圓的肉球兒。他們把“肉球兒”架進了沸騰的大鍋裏,二叔手舞鐵刨上下翻飛,那豬毛嘩嘩地脱落下來。説起這褪豬毛,那可是個細法活兒,水涼了褪不動,水過熱易把豬皮燙爛。聽村裏上了年紀的人講,若沒個十年八載的功夫,一般人是不敢上手的!

只一袋煙的工夫,幾頭黑乎乎、髒兮兮的毛豬就被褪得一乾二淨。圓鼓鼓、白胖胖的肥豬就要開膛了,這時,為得到一隻豬水泡,小夥伴們蜂擁而上。最後得手的傢伙,一個個神氣活現、牛皮哄哄,他們把豬水泡吹得像氣球,在天上放得老高。看着他們得意的樣子,我心裏既豔羨又嫉妒。童年的我,多麼渴望擁有一隻豬水泡呀,可是直到我長大成人,直到我離開故土的那一天,那願望也未實現。想來,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遺憾了。

按照人頭,各家各户均分得了應分的肉。誰分得肥肉多,臉上就會開出一朵花,誰分得瘦肉多,臉上則皺起一個疙瘩。在那全民缺油水的年代,豬肉肥的可比瘦的金貴。像豬頭、下水之類,則讓幾户家境好的村民花錢包了圓。我家上有七八十歲的奶奶,下有五六個未成年的孩子,一家九口人全靠爹一人掙工分,過年能分上幾斤肉就不錯了,像買豬頭、下水這樣的事,是斷斷不敢想的。説實在的,眼睜睜地看着別人把豬頭、下水拎走,心裏的確不是滋味。有豬頭、下水過年該多好呀,這是我久久打不開的心結,説來奇怪,這豬頭肉、豬下水,竟成了我平生最愛吃的`美食。

數年後,我成了一名城裏人,可每每返鄉過年時,總情不自禁地買兩隻豬頭和幾掛豬下水帶回去。在天井裏,我用斧頭將豬頭劈開,將下水洗淨下鍋,我蹲坐在灶塘裏咕嘟咕嘟地煮了起來,屋子裏漸漸瀰漫起濃濃的肉香。遲暮的爹孃端坐在炕沿上,陪着我不停地啦呱兒,紅紅的灶火,映襯着爹孃彎弓一樣的身軀,我發現他們那溝壑縱橫的老臉越發的蒼老了,我禁不住地淚眼盈盈。我曾無數次地捫心自問,人生的幸福究竟是什麼?這一刻,我豁然開朗:有爹孃在,你就不會孤獨。有親人的牽掛,人生才是最幸福的!如今,爹孃已離去數載,我再也沒勇氣帶着豬頭、下水返回故里,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咀嚼、回味,那曾經與爹孃在一起的短暫而幸福時光。

殺完了年豬,喝了娘精心熬製的臘八粥,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三。二十三是傳統的小年。傳説,這天是灶神向玉皇大帝稟報的日子。“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由於這樣的説道,天黑後爹就在灶前擺了供品,焚紙上香,把牆上貼了一年的灶神像也揭下來付之一炬,嘴裏還喃喃唸叨:敬請您老人家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廿四掃房子,廿五磨豆腐,廿六煮年肉,廿七宰公雞,廿八把面發,廿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雖説這是故鄉的年俗,但我家過年卻沒那麼複雜,家裏收拾妥當後,爹就帶我去趕年集了。這是年前的最後一個集,集上的人比平時格外的多。待爺兒倆趕到集上,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集頭上賣炮仗的商販互不相讓,一個比一個喊得歡實,他們都吹噓自家的炮仗最響最棒最便宜。叫喊過後,便又可勁地燃放起來。噼噼啪啪的炮仗聲,像炸鍋一樣密集,花花綠綠的炮皮、紙屑,在空中飛旋着,像極了天女撒下的七色花瓣。

集市那端擺滿了紅豔豔的油紙花,那賣油紙花的姑娘,靜靜地端坐在那裏,笑靨如綻放的油紙花一樣好看。“姑娘買花,小子買炮,老媽媽截身新棉襖,老頭兒買頂毛氈帽”,多少年來,這是故鄉人過年誰家也不可或缺的!

爹緊緊拽住我的手,連拉帶扯總算擠出了人羣,爺兒倆帶着置辦的年貨,給我買的炮仗、滴嗒筋(一種長約七八公分,古書紙捻成的小煙花),和給姐妹買的油紙花,滿心歡喜地回到家中。年三十到了,爹早早地起來挨個屋門貼好對子,下午又在堂屋的桌上擺好碗筷、供品,掛起了家堂軸子。傍晚時分,家家户户院門前篝火熊熊,鞭炮齊鳴,香炷閃爍,村裏隱約傳來“老奶奶老爺爺回家過年啦”的吆喝聲。爹説,這叫“照庭”,每年這個時辰祖先們都要回家過年。這炸響的鞭炮是為祖先們驅趕攔道的小妖小鬼,這點燃的篝火、香炷是為祖先們照亮回家的路。祖先們回家過年了,在人們的潛意識裏,供桌旁的椅子只能空着,不可再坐,因為那椅子是留給列祖列宗享用的。這樣,全家人只好圍坐在一旁,靜靜地等待着新年的到來。午夜時分,條几上的老座鐘“噹噹”響起,娘趕忙端來一盆熱水説:“過年了快洗把臉”。於是洗臉,全家人就這樣清清爽爽、乾乾淨淨地跨入了新年。

大年初一,村裏男女老少都早早起來,人人換上了新衣裳。年輕的媳婦、姑娘臉上塗抹了厚厚的脂粉,後生們則成羣結隊地去給本族家堂、長輩跪頭拜年。我夾在拜年的隊伍裏,從東家跪到西家,待到拜年回來,嶄新的棉褲上全是土泥。

接下來,直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我和小夥伴們可勁地玩耍、嬉戲,別人一掛接一掛的放炮仗時,我就只能心有不捨地放一兩個。可是,我雖説炮仗少,卻把僅有的炮仗玩出了新花樣,我把炮仗搗鼓成鑽天猴、二踢腳,點燃後它們“嗖嗖”地竄到天上,能在天上炸得很響很響……

童年的記憶彌足珍貴,童年的年雖離我遠去,但它不會走出我的內心!

(2015年12月26日寫於黃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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