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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杏樹散文

母親的杏樹散文

舊宅從雨季裏挺過來時,愈發顯得蒼老荒涼。站在屋裏向頂上仰望,一些椽瓦結合部的縫隙正透過來幾線陽光,如銀色長柱撐在那裏。想必,夜晚的地面或牆壁上也常會有星月光顧。

母親的杏樹散文

能阻止庭院沒落的唯一途徑即是拆舊建新。父親不同意,他蝸居在舊屋東頭那間稍顯結實些的屋裏,以各種理由推託,拒絕子女們一次次的催促。我不能理解,老人家到底眷留什麼?我們也曾答應他,如果搬遷,可以幫他移走他想帶的所有物件。父親緊緊依着庭院裏的那棵杏樹,不肯應允。

相比蒼老陳舊的庭院,那棵杏樹倒枝葉繁茂,盡顯生機。尤其春天,一樹粉白,滿枝花朵,招引着蜂蝶來往不斷,鳥在枝間躍躥不止。父親總會在這個時節,搬一把椅子來到杏樹下,有時也會用嘴吹吹樹下那塊青石上的灰塵,直接就坐。

樹下的父親會以怎樣的方式對待這一段時光。那把褪了漆色的木椅被父親使喚着,他或躺或靠,將椅子踏實地壓在身下,暖陽的光隨即鋪過來,父親的雙目自然微閉——是在靜聽花語鳥語?是在追憶陳年往事蒼桑經歷?還是在閉目養神接納陽光的温暖?有些時候,也會見父親把那台舊式收音機擰開,任一曲豫劇在他耳畔縈繞回旋。蜂、蝶、雀鳥在枝叉間動作時,會彈落幾瓣杏花落在父親的蒼髮和衣領上,他全然不覺,養神似的。誰會猜到他正在被哪一種夢境纏繞?

籠罩在父親頭上的這棵杏樹,它來自田野。不知是誰將一枚杏的果肉剝去後,隨意將杏核扔在了一壟麥苗裏,杏就在懵懂中隨着麥苗萌芽、撐葉、揚綠。麥子有一天突然不走了,黃了一片田野,緊接着傳來了腳步和鐮刀的響聲。當刷刷的鐮刀走近杏苗,將要剃度它時,母親止住鐮刀,將它移至庭院,偌大的庭院因了它的點綴,漸次綠了,有了些生機。

母親説,那株杏苗看着瘦弱,骨子裏卻包着硬氣,日後一準能成大樹。母親所説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從小長大,有大作為的意思。我們只是應諾,不敢期望,內心裏想着:它開花也好不開也罷,對父親對我們對庭院應無大礙,無所謂了。我們就陪父親等待,陪母親在庭院裏細緻觀察,看母親殷勤地澆水、施肥、鬆土、修剪。

杏花開放的過程異常緩慢。母親説:“不急,它有它的規律,桃三杏四梨五年,總會花開。”果然,那一年春時,母親栽養的杏樹悄無聲息地就開了,一家人圍着杏樹欣喜的指點着評論着,還估摸着會結出多少枚杏果。

母親少了這份口福。她是杏果將熟時的一個清晨,突然就走了,無病兆,無異常跡象,像是誰突如其來地把她劫走,連給父親都沒打一聲招呼。父親強忍着悲痛,將母親生前所愛之物一件一件向棺木裏添放着,所要帶的東西在父親的認可下都已帶齊,只是那棵杏樹……

母親走後的幾年裏,那棵杏樹,一年一個狀態,一季一種呈現。許是受了母親的囑託,許是得到母親在另一個世界的助力,表現得極為不凡。每到花季,那些杏花相約而至,密集綻放,將濃郁的芳香溢滿院落,即便坐在屋裏的牀角都會聞到杏花的粉香。一些愛花的鄰里,總是藉故來庭院裏找人尋物,到樹下逗留賞花。小院,因杏花而活色生香。

杏果熟了,淡黃的深黃的粉臉的,累累杏果墜彎了杏枝。一些熟透了的杏果把持不住,被風一拂就墜了下來。父親從廚房找來盛菜的編筐,不經意間就拾滿了編筐,手裏再抓拿幾枚,去了街巷口。那幾個在街巷口閒聊的鄰居,正聊得嘴幹舌燥,見父親端來一筐黃杏,停下話頭將手伸向編筐,嘗着嘗着就又將話題扯到杏事上,父親也附和着給他的這些老夥計們聊聊院落裏那棵杏樹的一些往事,聊着聊着就把時光給裝得滿滿的酸酸的了。

五月二十一日是母親的十週年祭日,因十週年是大祭,親朋們都趕了過來。大家相聚在佈滿陰涼的杏樹下,相互問詢着家事近況,分享着家事裏的喜樂,傾敍着各自的愁楚。孩童們繞着大人身前背後追來逐去,玩耍盡歡。一些眼尖的孩童看到滿樹漸黃的杏果,纏着大人們要吃。父親已提前備好兩根竹杆,大家你夠我搖,將杏果抖落一地。性急些的孩童顧不上用水沖洗,只將杏果用手掌粗蹭兩下直接進口;年長者中有人牙口不好,被黃杏酸得皺着眉咧着嘴,激出些許眼淚。父親在一旁看着大家其樂融融的樣子,跟着呵呵憨笑。

這應該是母親所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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