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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那神奇的莜麪散文

家鄉那神奇的莜麪散文

温飽向來就是人們的頭等大事。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生活在高原乾旱的陰山塞北的莊户人家,年年歲歲默默地勤耕細作,可勞苦卑微的生命承受着“天災”和“人禍”帶來的“癟肚子”。食物的奇缺,是我兒時記憶深處揮之不去的陰影,成為蟄伏在我心中抹不掉的疼痛……

家鄉那神奇的莜麪散文

舌尖沉寂的年月,一種本能的慾望,讓大人們心裏恐慌又無奈,讓生長髮育的小孩飢餓哭鬧無寧日。缺少油水的家鄉人,餓的也就特別快,地裏勞作的父母大人不到下工的時間,肚子早已咕咕亂叫了,兩腿發軟,眼睛發黑,而我們這些懵懂的孩子看到父母回家了常常哭喊着要吃的,要“炒麪”(莜麪炒熟的),要“黃莜麥”(炒熟的莜麥粒),一陣陣哭聲令父母揪心。尤其是夜裏,我們的抽泣一聲聲高、一聲聲低,飢餓難熬。母親就給我們分吃一點“炒麪”壓壓飢,雖不能飽食,也算給予了廉價充飢的零食。“炒麪”、“黃莜麥”是兒時長身體的小食品,有了它,我們就不至於餓病餓倒了。直到上小學,母親仍然要讓我們帶上點“炒麪”或“黃莜麥”。記得我上中學住校了,哥哥、姐姐因家境貧困,早早地輟學了,母親一如既往地要我每週帶上一小袋“炒麪”,並囑咐我:“食堂的飯吃不飽時接濟點,別餓壞了身子!”

我跟隨母親在家鄉的田間小道上,數不清有多少回了,走來走去,尤其愛和小夥伴們鑽入莜麥地裏,那串串麥穗像無數小鈴鐺,當微風輕輕掠過,麥鈴相互碰撞着,麥殼發出的聲音柔中帶剛,悦耳動聽。麥穗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頭,就像母親的呵護,風兒帶着泥土氤氲的麥香氣息,鼓起了一波又一波麥浪,繞了一道樑又一道凹,起起伏伏的,演奏出天籟般的聖樂,如潮是浪地漫過山那邊去。

家鄉的莜麪,就像一根根圓潤溜滑的絲帶,在我心中織成了“絲路”的紐帶,牽引着我。記得那時父親常説:“揭籠莜麪三口香。”放學後一進家門,母親一籠熱氣騰騰、油光可鑑、香氣四溢的莜麪窩窩和“魚魚”已擺放在炕桌上,我常常餓得慌,等不及了,口水不住地往外流着,忍不住夾一筷子先吃一口,口感特好,直達味蕾,香馨可口,神清氣爽。一頓莜麪呼啦呼啦吃起來,用不了一個時辰,就滿頭大汗了,兩大碗鹽湯土豆拌莜麪吃得一乾二淨,碗底朝天。

“十年九旱”的故鄉,如遇大災,鄉親們就要吃返銷,靠救濟,春夏接濟不上,就向遠親周借點舊糧,還要挖些野菜充飢。家大人多了,飯是母親給定量的,每頓飯都是要分份的。遇上不好的.年景,“揭籠莜麪”,母親是不允許我們小孩子多吃一口的,那時總覺得母親刻薄、小氣、無情,卻不知母親的苦衷。等一家人齊了,操着鐵勺,滴少許的胡油,放在灶火上,油燒紅了後,撒點扎蒙花,只聽“刺啦”一聲響,迅疾將勺子裏的油倒入盛鹽湯的盆裏,程序就完成了,我的心頓時像花一樣開放了。母親給每人半勺的土豆,各自放在碗裏,然後將分到手的莜麪拌到一起。我一口氣就給消滅乾淨了,“莜麪吃個半飽飽,喝完湯水正好好。”接着就喝了一碗菜湯水充飢。

現在家鄉的莜麪,出挑得更有文化範兒了,莜麪美食有各種各樣的形象,宛如本土女人們靈秀智巧的雙手雕琢成的一件件藝術品。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在招待親朋好友、遠方客人的禮儀中,自然少不了本土習俗的熱情款待,盡情地把平日裏的廚藝亮相一番,使出渾身解數,充分展示惟妙惟肖的絕活。搓魚魚,一次雙手搓六根、八根,一根根有彈性而柔順的“魚魚”粗細均勻,手法流利,節奏如舞,速度飛快;推窩窩,手背上託一塊莜麪團,右手在一塊光滑可鑑的大理石上,手和指配合默契,右手一翻,兩指間一擠一壓一推,一個面片一卷就是一個窩窩。那嫻熟的動作操作灑脱自如,技藝高超,不大一會兒工夫,籠屜便滿了,看上去就像蜂窩狀。上鍋蒸十分鐘就熟了,接着用本土的野扎蒙花熗出黃橙橙的滷湯,客人品嚐着香噴噴的美食同時,享受了一場“看好吃香”的別開生面的視覺和味覺的藝術盛宴。

莜麪主糧,這裏的人們千百年來付出的辛勞,慢慢地種入了本土人的骨子裏,潛藏在了血脈裏,融化在了靈魂裏。《黃帝內經》莜麥稱“伽師”,《史記》稱“斯”學名叫裸燕麥,誕生在內蒙古高原中部海拔兩千米以上一狹小的區域,這裏的土地純淨,藍藍的天,高高的雲,空氣清新宜人,地下水保持着原生狀態。據權威資料考證,因了莜麥耐高寒,具備了高蛋白低碳化合物的品質,含有可溶性纖維和不可溶性纖維,現代科學實驗有證,能大量吸收人體的膽固醇,有緩解結腸癌、糖尿病、便祕、靜脈曲張、靜脈炎等病患的輔療功效。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因為高寒涼爽,莜麥剛直挺立,莖稈粗壯,如北方高原大漠的蒙古漢子;葉子細長,如草原的蒙古格格。莜麥根系發達,分櫱力強,穗長而大,籽粒飽滿,喜寒涼,耐乾旱,抗鹽鹼,生長期短,面白味美耐飢。它與陰山深處這方土地上的人同生共長,習性相合,與黃河文明息息相關。

這方水土的莜麥,夏天吸足了水分,吐出了青春的穗,然後開了花,麥穗上裹上了一層金黃的花粉,孕育出麥粒吮吸着又香又甜的乳汁,一天天鼓脹起來。到了秋天,莜麥的氣息迎面而來,甜甜爽爽,清清香香。那是家鄉的味道,兒時的味道,母親的味道。

陰山深處地理氣候使然,飲食結構較之南方水鄉來説,明顯地單調粗放。然而,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壯實、高大、魁梧。就好像這方土地上的莜麥獨家品種一樣,這裏的天地任性,牽戀着太陽的光輝,常常會駐足停留長久的時間,不遺餘力地徹照着,毫不吝嗇地把充足的光和熱賜予萬物,清清涼涼,乾乾爽爽。這裏的莜麥,具有別的食糧在成品過程中沒有的非凡之處,莜麥要“三熟”:首先把莜麥粒炒熟,其次磨成麪粉後,做麪食時要開水燙熟,然後上籠蒸熟。這就是莜麪炒、燙、蒸“三熟”的程序,這是別的糧食作物望塵莫及無法比擬的。

莜麥根植於傳統的養生中,沉澱在歲月深處的情緣中。那些流淌在陰山鄉野的莜麥故事,年年有新説,歲歲出奇效。

家鄉的莜麪,是天地特產,本土人的福祉。莜麪的千般吃法,隨着“醫易”養生文化的傳承,莜麪的滷湯在不斷更新和提升,由粗放型發展為精細型,鹽湯調莜麪的貧窮年代已經升級為現在的各色蔬菜湯,羊肉蘑菇湯,冷調涼拌,花樣繁多,各地風味各有千秋,加工成烙餅、炒麪、燕麥片、方便麪等,已成為出口外銷的品牌產品。

家鄉的莜麪藴含着純正濃郁的本土味兒,駐守在每一個虔誠的故鄉兒女心裏。它是那麼淳樸,那麼厚重,那麼温馨。在家鄉,無人不喜愛莜麪。

無論是五湖四海的家鄉遊子,還是異國遠洋的故鄉親人,重重遠山,浩浩大海,擋得住山,擋得住水,擋不住他們對故土的思念,對家鄉情有獨鍾的莜麪情結。曾記得,我每次遠行歸來,總要把莜麪的花樣吃法品嚐個夠,臨別時,行囊裏總忘不了帶上些家鄉的莜麪食品,就好像帶着家鄉的水土氣息一樣。

家鄉的古舊風物,大多塵封在蒼茫遙遠的記憶裏,唯有莜麪青春駐顏、歷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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