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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細發散文

母親的細發散文

村裏的人都説母親是個細發人,我們這裏的細發就是指在生活上很摳門,很吝嗇。現在想起來母親的細發充滿了生活的無奈。

母親的細發散文

母親本不是當地人,她的老家在淮河岸邊的一個小村莊。五十年代末,那裏鬧饑荒。為了活命,外婆含淚離開外爺,領着母親和她的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一路逃荒到我們街道。當時母親只有十六歲,外婆嫁給現在的外爺後大概兩三年的時間,母親就嫁給了大她十多歲父親。

當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我家自然和諸多的家庭一樣,到了青黃不接的春二三月,靠吃野菜、樹葉度饑荒。聽母親説那時候剛懷上了我,整天吃野菜樹葉,讓她受盡了折磨,吃一口就嘔吐,有時甚至吐得眼冒金光,好多次差點暈過去。奶奶發現後,搖搖晃晃地邁着小腳,舍着老臉在村裏東借西借總算借了點白麪,為母親做了幾頓麥子麪糊糊,算是度過了她最困難的日子。

三年困難總算過去了,我們家不但添了妹妹,後來又有了弟弟。不久母親因為我還有個三爸就和奶奶分開另過了。我們一家五口便擠在一間長5米多,寬3米的房子裏苦度光景。

為了在新樁基蓋上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母親更是節衣縮食,更加細發了。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做飯炒菜總是很少放葱放蒜苗,僅有的調料——花椒粉當然放得更少,以致於我現在對蒜苗和大葱都情有獨鍾。因為在母親眼裏,那些東西就是吃不飽肚子的奢侈物,只要把生的做成熟的,讓我們吃飽就是她的最大願望。

那時候,生產隊給每人每年只分一斤二兩油。母親每次做飯、炒菜時,先用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油勺從放在鍋台的小油罐裏舀出一丁點油,然後放在鍋裏炒菜。每頓飯我們只有一個菜,外帶一碗“潑油”辣椒。不,母親是不捨得用油潑的,她給辣面裏放一些鹽,用醬油一和就成了。

現在我真的無法想象,別人家的油不到一年就吃光了,還要借別人家的。七六年唐山大地震的消息傳來,母親着急了,便挖開我家的一個廢棄的紅苕窖。我感到很好奇,看到母親挖出來的竟是一個小甕,當她把那小甕用力提出來後,我才知道這小甕裏竟放着半翁油。母親寶貝似的把小甕放在火炕上,生怕它有半點閃失。原來母親是聽説唐山地震,地都陷下去了,怕自己含辛茹苦攢的那些油也被無情的地震奪走,就把它從地下挖了出來。試想想,一年每人一斤二兩油呀,母親多久才能在我們的嘴裏摳出這半甕!她發現我不解,就陰着臉説,新樁基下來了,快要蓋房了,攢着這些油蓋房時用。

小時候在吃的方面,我記憶最深刻的是我們的飯桌:冬天一碗蒸熟的紅白蘿蔔;春天是一盤蔓菁菜或野菜;夏天中午竟沒有菜,只是一人兩碗裏面放點小蒜的湯麪;秋天只有一盤炒南瓜絲。

好多年快過年時,母親便把父親指派出去,拉幾口袋玉米,換一袋小麥回來,就這,我們也難得在過年時吃上白麪饃。純白麥面蒸的饃是用做走親戚的,我們平時吃的便是母親蒸的玉米麪和小麥面兩攪的饅頭。只有等來了親戚,我們才能勉強吃到高高地掛在房樑上小籠裏的純麥面饅頭。

那時候,我們想吃白麪饃的慾望是那樣的強烈,以致於不等到“二月二龍抬頭”那一天,我們姊妹幾個竟把掛在火炕頂上,寄予着年年有餘的那一對魚饃,一點一點地偷吃得精光。惹得母親發現後一頓臭罵後説,我看你們用啥咬蟲蟲(這是我們這裏的習俗。二月二那天,各家各户都吃掛在火炕頂棚的幹饃,説是咬蟲蟲,只有咬了蟲蟲,甦醒的蚊蟲一年才不咬你,後來改成了吃炒熟的豆豆)。

後來有了兩個弟弟,我們一家七口穿的衣全是母親紡線、織布自己親手縫製的。真的無法想象,一個農村婦女,每天要幹繁重的體力活,參加生產隊的勞動掙工分,還要利用吃飯歇工的時間,為一家七口人的穿衣,穿鞋勞碌,她是如何一年一年地熬過來的?

只記得母親從來沒有上街扯過洋布,我們也沒那個福分穿一件漂亮的洋布衣服。每年隊上分下的幾丈布證(那時候扯洋布是憑布證供應的),她總是賣給了別人,換成零用錢。

母親有一輛紡線車和一台織布機。在我的記憶裏,母親好像總是坐在那裏,不停地搖動着紡車。她黎明起來在生產隊出工的鐵鈴沒敲響之前紡線;兩個吃飯時間,剛放下碗就看到她搖動紡車;夜晚的時候,她總是伴着那盞暗光閃動的油燈,坐在火炕上手搖紡車嗡嗡地紡棉花……

那時候,我和妹妹每晚趴在火炕上的小桌上學習,母親為了節省煤油,就把那盞油燈放在我們的小桌上,自己憑着油燈的餘光,在稔熟地搖着紡車。等我們寫完作業,她便催促我們趕緊睡覺。這時,她便用手把油燈的火眼子朝下抽一抽,以至到油燈發出的亮光最小,她才又搖起紡車。每天晚上,那嗡嗡的聲響猶如一闋美妙的`小夜曲,伴着我們和父親漸漸進入夢鄉。

好多個夜晚,我半夜醒來還聽到母親嗡嗡紡線的聲音,便催促母親睡覺。她總是打着呵欠輕聲説,馬上。誰知她又一次撥亮燈花,我知道她一撥燈花又會紡一陣子。我又在母親嗡嗡的紡線聲中入睡了……

紡線只是織布的頭一道工序,要織布還得需要纏線、漿線、經布等很多過程。當我們聽到母親的織布機“卡塔——卡塔——”響的時候,那定是母親圍着腰帶,手拿着梭子,腳踏着徑軸在織布了。夜晚時,那“卡塔——卡塔——”的聲響猶如進軍的號角,鼓勵着母親向着她奮鬥的目標前進。只見母親腳手和諧地配合着,木梭似春蠶般吐着白絲,左去右往,來回穿梭,布匹在一點一點長大,伴着母親的仍是那盞幽暗的孤燈。

平時我們穿的都是母親在那台織布機上織的粗布衣。一件衣服破了,母親總是捨不得扔掉,就用針線為我們縫好補好,有時是補了又補。我們穿的鞋子總是露出大拇指補過好幾次,直到腳後跟磨出了洞,實在不能再穿了,母親才讓我們換上新鞋。

儘管我們穿的是補丁衣服,但母親總是把它洗得乾乾淨淨。她要讓我們走在人前光光面面,活得有尊嚴,活得體面。

每到年三十,就是母親最為繁忙的時節,她除了把大年初一計劃吃的餃子和飯菜準備好外,還要為我們新年穿的衣服釘鈕釦。除夕十二點的爆竹響過後,母親才咬斷最後一根線頭,吹滅昏暗的油燈安然地入睡。初一早晨,她睡在被窩,總是看着我們一個個穿好新年的衣服,像欣賞自己一年的戰利品一般説道,黑洞洞一身,我娃過一個好年……我知道,母親再細發,她也會讓每個孩子過年時穿上一身新衣服。

一九七九年,我家蓋起了新房。鄉親們都説,這是母親細發攢起來的。幫忙的鄉鄰都説,為我家幫忙,吃的飯菜最好。我知道,這個褒揚都是母親多年從我們的牙縫裏摳出來的。

後來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年邁多病的母親仍然細發着。每次回家,我為她買很多好吃的,她總責怪我,不要亂花錢。有一次她在街道住院,我為她花18元買一碗羊肉泡饃,她責怪我説亂花錢,羊肉泡饃有啥好吃的,幾疙瘩肉,淨湯。想到母親到現在仍然是這樣的細發,我心裏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就是我村裏人認為最細發的我的母親。我想,沒有母親的細發和勤勞,便沒有我們弟兄四個每人結婚前的四院樁基和新房,更沒有我們兄弟今天的幸福日子。

正是有了在艱苦的日子裏勤勞、細發的母親,才有我們今天幸福、祥和的生活。

感謝母親的細發,也銘記着母親的細發。

直到今天我和妻子兒子也很細發,我們兄弟姐妹都很細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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