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飄雪的日子散文

伴隨着時光流逝，很多往事已經悉數遺忘了。站在光陰的渡口，回首水汽氤氲的時光長河，那些鐫刻在記憶深處的苦難中的幸福，依舊曆歷在目、揮之不去……

——題記

（一）

在同齡人充滿歡聲笑語的年歲裏，我的童年卻只是疲憊地安靜着。我那虛弱瘦小的身軀，在病痛無休止的折磨中，總是蜷縮在母親的懷裏。重感冒、發高燒，猶如詛咒一樣反反覆覆地交替着。尤其在寒冷的冬季，病情就會輕易地加重。身體的不適，愈加疼痛難忍，母親也為此操碎了心。就是在這痛苦不堪與母愛温暖交織的歲月裏，苦苦煎熬着，那個漫長的冬天，成了我刻骨銘心的記憶……

十歲那年的一天，外面下着紛紛大雪，屋裏卻沒有太多的暖氣，炭火的温熱，在呼嘯的寒風中奄奄一息。母親又要去醫院給我買感冒藥，從家裏到醫院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我獨自縮在火爐旁，瘦小的身體緊緊包裹在厚厚的棉襖裏，顯得很臃腫，像硬生生塞了幾團棉花。一雙昏昏欲睡的眼睛，卻痴迷地望着玻璃窗外灰色的雪，洋洋灑灑地飄落着，一片片，一朵朵，漫天飛舞，宛如美麗活潑的精靈……我多想出去看看，看看其他孩子堆雪人、打雪仗，哪怕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好。只是，想起母親臨走時的囑咐，心中的希望就又熄滅了。

幾年來，我都是躲在母親的懷裏看着其他孩子玩耍嬉鬧，羨慕地望着天空中高飛的風箏，在歡笑聲中一點點飛遠。我沒有小夥伴，很多時候都是待在家裏，在母親時時刻刻的陪伴中，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亦或是在擁擠的醫院裏哭鬧着打點滴。一次次，母親都會笑着安慰我説：“等病好了以後你就可以出去玩了。”可最後都是她揹着我看孩子們玩耍，不久就又要回家吃藥了……

此時，看着窗外美麗的飄雪，心中的好奇，讓我不由自主地推開了幾十年的舊木門。

凜冽的北風颳過，瑟瑟發抖的身體裏那一點點喜悦，卻在飄飛的白雪中落了一地。第一次，用手接住紛飛的雪花兒，掌心處化成一絲絲激動的冰涼。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我也學着電視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雪人。

雪越下越大，我的身上很快就積了厚厚的一層，小手凍得通紅，衣袖被融化的雪水浸濕了。但是，我還在忍着疼痛捏着手中還未成形的雪人……不久，身後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回頭時，卻見母親憤憤地跑過來，“我不是讓你在家裏烤火嗎？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在我正要向她展示自己努力的成果時，湧到嘴邊的話就被生壓下去了。“你不知道你身體不好嗎？能不能不要處處讓我操心？”她拉過我的手，眼裏的怒火又很快變成了心疼，“手都這麼冷了，疼不疼啊？”她不斷地往我的手裏呼着氣，我低着的頭輕輕搖了搖。就在她要將我抱進屋裏的時候，我蹲下身子，小心地揀起地上的雪人，“媽，這個小的是我，這個大的是你。”我指着手心小聲地説，母親伸過來的手，卻一瞬間僵住了，懸在了冷風中，一點點顫抖起來。一滴温暖的淚水，滑落在我的手心，融化了，一大一小的兩個雪人……

“媽，你怎麼哭了？”我驚慌地哭了起來，“是不是我不聽話讓你生氣了？你可以打我罵我，我以後再也不貪玩了！”

“你很乖，很聽話，都是媽媽不好，沒有照顧好你……”她搖着頭，笑着哭了……

漫天飛雪飄落着，落在了母親的身上，也落在了我的心裏……

（二）

又是一年冬季，時隔幾年，潔白的雪花，再一次飄落在故鄉厚重的土地上，又深情地融化了。

母親突然説她想去山上走走散散心，我爽快答應了，牽着她那雙粗糙的手，在雪地上慢慢地走向遠山。

感受着彼此掌心傳來的温熱，在刺骨的北風裏，彼此温暖着。一路上都是母親在敍述着過往種種，這些都是我成長道路上的點點滴滴。有些至今我還記得，有些我卻已經遺忘了。談及我年幼多病的身體，她也忍不住抱怨幾句，而我只是傻笑着撓撓頭，握着她的手卻更緊了。

母親似乎有着説不完的.話，似乎要把她深藏心底十幾年的話都傾吐出來，我依舊耐心傾聽着，看着他滿頭的白髮，看着她眼角的皺紋……生活的滄桑，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無情的深痕。這些年的辛苦，都是她獨自一人扛着，生活的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只是她不曾埋怨什麼，一直堅強地挺着。至少，她很少在我的面前哭過。有時候，想起母親為我做的一點一滴，眼裏總會情不自禁地湧出淚水。畢竟，無論她多麼堅強，依舊還只是個柔弱的女人。

穿過了彎彎曲曲的舊巷，走過了冷冷清清的古橋，踏上了雪花堆積的山道，緊緊挽着母親的手，一步步艱難向前走着。彼時，我走在前面，側身拉着母親的手。漫長的山道上，她踩着我的腳印，一步步努力向前走着。在這片冰天雪地裏，我們的生命彷彿融化為一體，共同迎着風雪走下去……

山上萬物都已歸於沉寂，漫山遍野的枯黃裏，白雪掩蓋了生命的氣息。站在山腰上荒廢的茶園，周圍人高的雜草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在風雪裏相依取暖着。我站在母親略顯佝僂的身旁，握着她的手，靜靜地眺望遠方：紛飛的大雪裏，遠山只留下一條灰白色的輪廓線，幾個木房子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山腳，近處的樹，卻在這低温中開出了繁盛的花兒，潔白無暇……收回目光，認真凝視着身邊的人：朵朵雪花飄落在母親的頭上，那一點點的白，似乎已經融化了，融進了她漸老的生命，沾染了她綰起的長髮……

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母親緩緩地轉過身子，四目相對，她眼裏噙滿愛和笑意，伸手為我緊了緊衣服，關心地問：“冷不冷？不會還像小時候一樣感冒發燒讓我擔心吧？”

“我還想和以前一樣感冒發燒呢。”

母親開心地笑了，她又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暖流，順着那雙粗糙的手淌進了我的心間。其實，在心裏，我想説：“母親，牽着你的手，我就不會感到寒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