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情,小人物散文

在社會中，人人都能做點力所能及的有益於人的事情，世間就會充滿愛，社會就會更加美好。

——題記。

一、

列車緩緩駛進宜城站，車廂裏又忙碌起來了，要下車的人急忙從行李架上取下包，把茶几上的手機放進包裏，留下的果殼屑讓後來人清掃，也有幾位用報紙一包塞在座位下。有的看到座位空了就脱下鞋倒在凳子上睡了，臭襪子氣味瀰漫開來，讓大家都聞聞。接着，又是一幫揹着各色包的人羣往車廂擠了上來，汗淋淋，氣喘吁吁，左顧右盼一路尋找空位，選定坐位後，大包堆放行李架，見茶几上的果殼屑，用手抹往地上，再擺上自己的水杯，又把自己在站外買的瓜子、花生水果之類放在茶几上。坐下脱鞋，把腳擱在對方的空位上。似乎一切都安頓好了。

這時，從前面一節車廂走來一位年輕的母親，肩背一個大袋，手彎掛着一個小包，另隻手牽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磕磕碰碰一路尋到我前面有人剛下了車的空位。她先安頓孩子坐下，再把大包放上行李架，然後傍着孩子坐下了。車廂人員又都靜了下來，列車也已啟動。

年輕的母親咳嗽了幾聲，可能是感冒了，第二次才把痰咳出來。她從包裏抽出兩張面巾紙，先擦了一下額頭，再捂住嘴巴，把痰吐在面巾紙裏，揉作一團，又抽出兩張面巾紙將它包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動作是這樣地熟練，似乎成了習慣，很自然。兒子很懂事，母親咳嗽時他用小手拍拍她的背，還用眼睛看着母親用紙巾捂住口，吐痰，包了又包，像寶貝似地放進口袋。

這時，兒子説話了：

“媽媽，我有一個問題一直都想問你，現在問可以嗎？”

“兒子，什麼問題？你問吧？”

“媽媽，我看見你平日裏在街上，或在超市裏，或在電影院，也是像這樣咳嗽後用紙巾把痰抱起來放在口袋，為什麼呀？”她這些舉動隔斷廂裏的人都看見，也都有與小孩同樣的想法。

“乖兒子，痰是不能隨地吐的，我包起來，等一會再扔到垃圾桶或廁所裏去。痰吐在地上，會幹燥，一干燥就會變成灰塵，灰塵一揚起就會進入人的呼吸道。如果地上有結核患者的痰，它塵埃裏的細菌也會通過呼吸道進入健康人的的肺部，那就有可能被感染成結核病了。”説完她親吻了一下兒子，接着又説：

“再説，痰吐在地上也不衞生，一塊乾淨的地面讓你吐一口濃痰，就好像一件潔白的襯衣上突然從空中飛來一坨鳥糞，多揪心呀。”

“謝謝媽媽，我懂了，今後我不再隨地吐痰了。”

此刻，周圍的人聽得連連點頭。

有一位旅客把一支沒抽完的香煙掐滅了。

還有一位把脱了鞋的臭腳縮了回去悄悄穿上了鞋。

也有一位旅客終於忍不住説話了：

“你是醫生吧？”

“小學教師。”

“到探親回家？”

……

他們繼續在交談着。我也放下報紙抬頭再一次打量着這位出語不凡的女士。她很美麗，她的美並不是濃粧豔抹，名牌包裝出來的美。而是淡雅紅潤、短衣、牛仔褲，樸素整潔裏透出的精神、品德、品位、才智的美。這種美是品格的美，是人格的美，是高尚無價的。一個有高尚品格的人是不需要多少特殊的舉動，品格如水流淌在她的日常行為裏。——立刻，我對這位最不起眼的、最不被人看重的小學教師肅然起敬。

二、

早晨6點半，公交站台就陸續來了好些人，都是趕來搭乘604這趟起點車的。趕火車、上學、工業園區上班，這趟車到達的時間最合宜。車門一打開，我按習慣坐在距投幣箱第三個橫向座位上。接着，就是一陣繁忙的投幣和刷卡聲，有兩個小青年在擁擠中既沒投幣也沒刷卡，大搖大擺上了尾座層。好一會兒後，司機泛泛地喊：沒有投幣的請投幣。他倆在眾目睽睽下返身走向投幣箱傲慢地投下兩枚硬幣：“着什麼急，怕人少了似的！”司機想發作，欲言又止，還是忍下了。

公交車一站一站向前駛，每一站都是下少上多，車上開始擁擠，情緒開始躁動，特別是趕上課、趕火車的，有的在埋怨司機開得太慢，有的也説紅綠燈太多。關車門之前，又跑來一位中年農民，氣喘吁吁，匆忙上車並投進一硬幣，可硬幣即刻被彈出。

“請換一枚。”司機説。農民急忙從抄袋，懷袋，褲袋，手提包找了個遍沒有找着硬幣，最終在百元中抽出一張50鈔。

“不找零，請下車散開錢坐下輛車。”司機説。

農民將50大鈔舉起掃視全座，渴望乘客中有零錢換散，車上默然。農民轉身又對司機説：

“師傅，我有急事趕火車，下次一定補你一元。好嗎？”

“補一元，説得好聽，下了車就都忘了。還有的人根本就不想投幣呢！下車去散錢坐下一趟。”司機因前面兩人的怠慢，餘怒還未消。

農民焦急，臉上通紅，慢慢地將50元靠近投幣箱想投下去，遲疑了一下，又把手縮了回來，顯然捨不得花50元去坐一元錢的公交車，對農民而言，50元不是一個小數目，50元就是幾天的生活費，50元可以跟小孩買幾套衣服，50元可買幾包豬吃的飼料，複合肥也能買幾十斤。確實很為難，看了看車外，打個的士也只要十多元，可的士也不能説有就有説來就來。

“快點，大家都要趕車。”司機又在催促。

此時，我想給他一元，從口袋摸了幾下，也是幾張百元鈔。

農民十分無奈只好下車，一隻腳踏下了台板，準備出門。

“叔叔，我有一元，給你。”一個稚嫩地聲音驚動四座。

農民將信將疑回頭看了一眼，是一個小男孩，八九歲，眉目清秀，眼睛機靈，男孩上前一步將一枚硬幣遞了過去，農民剛把手伸過去，又縮了回來。農民臉上現出感激、羞澀、委屈、無賴，最後還是很不情願地接了硬幣，含着淚花投進了投幣箱。陡然，農民蹲下牽着男孩的手説：

“小朋友，請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個學校讀書，幾班？”農民感激而懇切地詢問。

“叔叔，沒關係，只一元錢。”小朋友説。

“不！小朋友，這不是一元錢的事，你這一元錢解決了我的急難。我是送錢去醫院給母親開刀用的，只要錢到下午就可動手術，你挽救了一條生命，是我的恩人。我原本想將這五十元買早點散開來，又想到醫院用錢多，心裏有事不感到飢餓，就忍住了捨不得散開。豈料投進的是假幣。請告訴我，你是哪個學校的`……”

“叔叔，一點小事，不要在意。看到你這麼焦急，都會幫的，他們也掏出了硬幣。”我順着小朋友看過去，在他旁邊站着的他們，是三四位男女同齡同學，手裏捏着一個硬幣還來不及放回口袋。農民激動連聲一一道謝。

……

公交車到了火車站前面，農民要下車了，説：

“小朋友，你的校服告訴了我你是哪個學校的，我一定能找到你的，再通過你找到他們。我會開車去接你們到我山村來度暑假的，連同你們的家長一道請。去我山上撿野雞蛋，一窩一窩的；去我田園摘瓜果，不打農藥的；去我池塘釣魚鼈，很好玩的。後會有期！謝謝你，謝謝你們，謝謝朋友們……”

三、

她，大約30歲出頭，中等身材，穿着極普通而又整潔合體的衣服，騎着一輛三輪車穿梭於街頭巷尾，出入於每個小區、院落，時不時地叫一兩聲：“收破爛囉”。她叫小丁。

小丁收破爛有一個讓人感到心暖的可貴之處：當東家從地下室掀出紙殼、紙箱、廢舊雜誌、報紙，用過的油瓶、酒瓶、飲料瓶以及破銅爛鐵等廢品後，她會分類整理、或捆綁、或裝袋，然後，把地面打掃得乾乾淨淨。

之後，再把東家請出來看她稱秤，算價，結賬。她的收購價格公道：比高的略低，比低的略高，如紙殼，有人出價3毛收購，也有人出價2毛，她出價2.5毛。她稱秤也是不翹不壓保持水平，不耍小動作，讓人看到心裏舒服。她與東家從未有過價錢上的，或斤兩上的爭執。

後來我還發現，我們臨近幾個小區的人都喜歡將破爛留給小丁來收購。別的人來小院吆喝“收破爛”，一點反應都沒有。只要小丁來一吆喝，這家、那家，都會出來打招呼，就會一家接一家地忙個不停。

我家也是這樣，老聯繫户，幾年了，有廢品就留着、等着她來吆喝收購。

這一天像往常那樣把幾個月存放下來的廢品都掀了出來。小丁同樣把廢品歸類分放，或捆紮或裝袋，再走進客廳叫我妻子：

“太太我都整理好了，請來過個數。”

“不用了，你算了就是。”

“太太，這是一身新衣服，像是你扔錯了——是你沒有穿過的緊身衣。”小丁説完，就將盒子遞了過去。

妻子接過一看，正是她找了幾天的那套緊身衣：就是那種穿着乳挺臀翹，肚子上的贅肉也會瘦進去的那種，我也記不起他叫什麼品牌。反正穿上就會覺得很年輕、很精神、很性感的那種時髦衣，那天聽得妻子喃喃自語，花了1700多元買的竟然不知丟在哪裏了。

妻子看到她沒有把它夾在廢品中帶走很是高興。立刻到房間找出五六件穿過的衣褲送給了小丁：

“小丁，你的身材與我差不多，我現在開始發胖了，這幾件衣褲都只穿一兩次，你穿最合適。送給你。”

小丁非常高興，接受了，並千恩萬謝。

晚上，我們正在看新聞聯播。小丁又敲開了我的門：“太太，你的那件西服袋裏還有1350元鈔票，一張銀行卡，和一張沃爾瑪的購物卡。

妻子一陣激動，在激動之餘做出了一個庸俗的舉動：“謝謝你小丁，這張銀行卡我接回，這些現鈔和這張沃爾瑪的購物卡你就拿去用吧。”

“我不要。”

“你不缺錢嗎？”

“缺錢。”

“這不就是了。”

“太太，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我的勞動所得。”

小丁走後，我與妻子吵了一架，我罵她庸俗，膚淺。妻子回頂我：

“我這張銀行卡上還有兩萬多，給人家一點辛苦費不應該？”

“你企圖拿這麼一點錢，去買人家的高貴品質，害不害臊？你立刻做出這樣的反應，人家會認為你在輕蔑她，傷害她的自尊心，知道不？要報答也不要露出你的憐憫心、她會感到你在施捨，正派的人誰都接受不了。”

“當時一激動，是考慮欠周到，待以後找時機，我還是要感謝人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