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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話行草中的對比散文

漫話行草中的對比散文

行草是講對比的,如大小、粗細、疏密、方圓、收放、開合、欹正等等。
  對比追求的是一種多樣統一的變化美,追求的是一種跌宕起伏的動態美,追求的是一種千姿百態的豐富美,也追求的是相反相成的鮮明美。對比符合傳統的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因此才能形成心理上的一種平衡美,否則不是太剛,就是太柔;不是太直,就是太曲;不是太疏,就是太密。對比,也符合中國人的圓滿、完美的意識,只有一方,似乎總是缺憾什麼,就連婚姻也常説互補這個概念,如樑思成夫婦,張清平在《林徽因傳》中説:“他們一個厚重堅實,一個輕盈靈動。厚重給人以負荷使命的承擔,輕靈給人以飄逸變化的美感;厚重的意藴展示了深沉恢弘、高貴純正的境界,輕靈的律動表達了超脱束縛、飛昇向上的願望。僅靠輕靈不能承載永恆的價值,惟有厚重同樣不能展示藝術的風姿。“對比也符合漢文化陰陽二元審美的和諧美,偏陰偏陽就會陰陽失調而出現病態,自然如此,人體如此,社會也如此,太極圖就是這種美的高度概括。
  我們創作一幅書法作品,可以考慮到運用各種對比手段,但也可以只突出一種或一兩種對比手段,這樣創作出的作品,會更富有特色。看孫新華《走出困惑---設計師的靈感取向》中説:“我們不強求全面,全面是一種良好的自我感覺,是一種惰性。全面,否認了逆向思維,否認了衝突、破壞、創意、隨機性,全面是系統、穩妥、保守,抹煞了靈感出現的機遇,否認了極端肯定和極端否定的毀滅力、推動力、再生力。”比如,我曾見一幅突出粗細對比的行草作品,忽如泰山之勢,忽如楊柳搖曳,非常具有視覺衝擊力。
  對比,不能忘了呼應。比如太和殿,那巍峨宏達的屋頂,與那三層寬大舒展的基座相呼應,不然就會顯得上重下輕。比如,一幅作品中只有一筆超粗筆畫,或超大文字,你會感到似乎不協調了,破壞整體的美,如果再安排幾處同樣的筆畫或文字,就會防止出現這種視覺排斥。同時,這樣的呼應不僅可以形成書法的節奏感,而且也能防止觀賞者的目光凝滯在那孤筆上,而引導觀賞者目光的有序流動。這正是整體性審美效果的需求,因為局部總是為全局服務的。這樣的意識,是最基本的審美意識。園林考慮的借景,雕塑考慮的環境,都追求的不正是這樣的整體性審美效果嗎?因此,任何時候整體性審美是第一性的。曾岸在《維納斯的斷臂正向我們昭示着……》一文,舉過一個整體性審美的例子:“被後人譽為‘天下第二行書’的《祭侄文稿》,渾厚剛勁,筆勢沉着,歷來備受推崇。然而我們第一次面對這一力作,也許會大失所望:且不論書作結體的隨心所欲,佈局的.粗率倉猝,用筆用墨的不守‘法度’,單是書幅中那一團團塗誤的墨塊,就令人不得不皺皺眉頭。然而,當我們反覆觀賞,尤其是讀懂書作文字內容,再聯繫書作的創作背景,將書作的內容和形式作為一個整體來觀賞,我們就會幡然醒悟:原來,正是口述‘不足’,成就了顏魯公這一‘曠世奇書’。我們不正是透過這一條條‘不足’,才得以深刻地感受到作者傾注在書作中的情感力量嗎?《祭侄文稿》的字裏行間活脱脱有一個鬚髮怒張、肝腸寸斷的顏魯公在啊!”
  對比還有小對比與大對比的區別。大對比是講究幅度的,當達到一定量的幅度後,會打破平穩、閒靜和安詳,而產生一種動盪、奔放和激越的動感。法國哲學家薩特説:“由於我們在世界上的存在,才使得各種關係複雜起來。是我們,使這株樹與那一小塊天產生了聯繫。由於我們,那顆死了一千年的星,那一彎新月,那一條黑色的河流,才在渾然一體的景色中顯示出來。正是我們汽車和飛機的速度,把這大塊大塊的土地組織在一起。隨着我們每一個行動,世界向我們展示出一個新的面貌。”也許就是這樣的原因,書法中那些具有大對比的線條,才潛藏着巨大的抒情和表現靈性的可能性。我們既可以用這些線條抒發具體情境中的情感,也可以表現人穩定的心理品質和靈性。並且線條的抽象性,決定了它表現具體情感或靈性的廣闊性。因此大怒與大喜,也許有相同的筆畫形式。同時,大對比也會在衝突中更富有線條或文字的戲劇性變化,有個朋友以希臘神話來作比,他説太陽神阿波羅射殺大蛇後,十分得意,嘲笑只有小矢輕弓的小愛神丘比特。被惹惱的小愛神,就向阿波羅射去一支點燃愛情熾焰的金箭,向河神的女兒達芙妮射去一支驚恐拒絕愛情的鉛箭。於是,阿波羅的狂熱追求,和達芙妮的冷若冰霜,就上演了一幕幕追逐的情戲。一直到達芙妮變成月桂,阿波羅還要擁抱,還要作為勝利者的桂冠,而月桂仍然驚怯退縮,心顫身抖,這就是愛與厭衝突的戲劇性。
  還應當注意對比的多重性。漢民族總喜歡説,一箭雙鵰、一石三鳥,等等,就連語言中也有講究意義的雙關,如金嶽霖戲送樑思成、林徽因的對聯是“樑上君子,林下美人”;陳寅恪先生在抗日戰爭時期,為防空洞所作一聯是“見機而作,入土為安”;就有雙關之趣。書法對比的多重性,如寫一個”惟“字,左邊用筆很重,右邊用筆很輕,已經形成了對比;而且左右之間,留有較寬的空白,就會和上下結體”密“的文字形成疏密對比。如果此字,左向右傾,右向左傾,還能和鄰近的文字形成欹正對比。
  在書作中,對比的雙方是否必須勢均力敵呢?其實未必如此。當對比的雙方突出一方時,那另一方就是反襯的因素了。那突出的一方,就決定了整幅書作的情調了。比如突出粗筆,以表現氣勢;突出疏筆,以表現寧靜;突出直筆,以表現剛正,等等。孫過庭曾説書法“達其性情,形其哀樂“,唐代文豪韓愈在《送高閒上人序》中評論張旭的狂草説:“喜怒、窘窮、憂悲、愉快、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這些都離不開對比的不同應用。具體來看,大家知道,我們欣賞書法的目光,總是順着文字的順序而流動的,因此在對比中,先顯示對比的一方,便會首先在欣賞者的心理形成某種感受定勢,如欹正對比,入筆就是幾個欹側的字,給人一種動感、活潑、自由之感,在這樣的文字氛圍中,書寫一兩個端正的字,就會打破這種氛圍而失衡,卻反襯得那活潑更具有生機,同時“正”後再“欹”,也突出了“正”的藝術魅力。但“欹”的量,必定會決定整幅書作的質,也即情調。這讓我們聯想到日本著名的俳聖松尾芭蕉,那只有十七個字的俳句古體詩:“寂靜的池塘,青蛙驀然跳進去,水的聲音呀!”這不也是對比的妙用嗎?
  書法的對比,是一種形式性的對比,但形式更具有永恆性,更能超越世俗、超越時空,並且有更大的聯想或想象空間。有人説書法形式,沒有具體的形象,才會藴含着無限的形象。是的,鮮明具有單一性,朦朧具有無限性,這和老子所説“大象無形”是一致的。這樣的傑出書作,我們以潛意識來欣賞,會有不可言説的美感;我們以顯意識來欣賞,會有一個個壯美或優美的想象或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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