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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總有風散文

何況總有風散文

瘂弦説,荻花在湖沼的藍睛裏消失,七月的砧聲遠了。

何況總有風散文

我駐足在夏秋兩季之間,九月桂子的氣息,一陣比一陣的濃烈。薄涼的秋風在季節的更迭中,緩緩地飄過。一些祕不示人的風情,在風中,彷彿黑夜裏的一塊玉石,温潤可心。

20歲那年的九月,我去了一個偏僻的山村學校。學校座落在一個凹凸不平的山坡後,幾間低矮的磚瓦平房,一道圍牆隔開了與村落的銜接。院中,一棵梧桐樹,枝幹旁逸斜出,直插入雲空。幾竿青竹,刪繁就簡,滿目蒼翠。一壟壟的稻田,蜿蜒在阡陌。簡陋的教室,白色的牆上泛着暗黃的歲月痕跡。教室裏零落地擺放着破舊不堪的課桌。這是一所完小,學校老師包括我在內,共五位,學生不足一百。

初次上講台,我的心忐忑不安。九月的江南,早已褪去了夏的燥熱。早晨的風,沁涼如水,可我的手心不停地冒汗,黏糊糊的.,汗液泅濕了紙巾。我坐在辦公室裏,心慌意亂地翻看着教科書。教課書上豆大的字,我卻一個也沒看進去,我的腦子隨着心的慌亂,已然短路,呈現的是一片空白。紙張“嘩嘩”地掠過桌面,驚擾了旁邊備課的一位女老師。她望了我一眼,站起身,拉開抽屜,隨手抓了一把雛菊花,倒了一杯水遞給我;“別緊張,喝一杯菊花茶,定定心。我們第一次都是這樣的,慢慢的就習慣了。”我接過杯子,雛菊在温熱的茶水裏,緩緩地漾開。我的心猶如雛菊,剎那間,安靜而温暖。

我帶班的四年級,學生雖然只有九個,但是他們的文化底子特差。據老校長介紹,這個班原來的老師是從城裏來的,吃不了山裏的清苦,敷衍了一個學期,便找熟人,匆匆調離走了。老校長在山裏執教了數十年,他與山裏的孩子有着極深的感情。他意味深長地對我説;每一次看到你們年輕的老師走進大山,我心裏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山裏的孩子,注入你們年輕的活力,我放心。怕只怕你們把這裏當做跳板,隔不多久,都會離開大山。老校長的話語中摻夾着許多的無奈,讓我的眼澀澀的。

九月的山村,格外的美麗。田埂上,小徑邊,滿天星,星星點點。稀稀疏疏的籬笆旁,木槿花綻放着紫色的花朵。稻田裏的穀穗,黃燦燦的,像是鋪了一地的金子。遠處的一黛青山,匍匐着隱於天邊。我帶着九個學生,像個孩子王,四處瘋野。不到兩個星期,孩子們就學會了我的野性。我們趁着天晴到竹林野炊,裊裊炊煙,悠閒的老黃牛,荷塘,靜謐的山野,像極了濃淡相宜的山水畫。我們尋來乾枯的松針,把地裏挖來的紅薯,埋進灰中,不到半刻,紅薯濃濃的香味溢滿空氣。雨天,我教孩子們讀唐詩宋詞,看着一張張如飢似渴的小面孔,我的心總是莫名地歡喜。累了我們就唱歌,隔着窗户聽屋檐下滴答的雨聲,一支接着一支唱。放學了,孩子們圍着我;老師,我們帶你去打豬草。我像個小孩跟在我的學生身後,在田野裏亂竄。課堂上,我教學生們掌握文化知識。野外,學生們教我生活知識。豬籠草,萱草,一個個陌生的名詞走進了我的字典裏。夕陽西下,老鴉回巢,我才戀戀不捨地告別孩子們。推上自行車,突然覺得手提包沉甸甸的,打開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包裏被孩子們塞滿了薯幹,板栗。哦,我的心,感動着,柔柔的。暮色四合,山風穿過林間,温潤地吹拂着我的心深處。

年底期末考試,我們班的成績由全鄉的倒數第一,排名到全鄉的順數第二。在這個山村學校,教學質量一直落後於全鄉。所以這個驕人的成績,讓老校長着實地揚眉吐氣了一回,滿臉的溝壑都樂開了。特別是我們班的一個女生,參加全鄉的作文比賽,在全鄉十三所完小中脱穎而出,獲得了作文比賽的一等獎。緊接着,鄉教育輔導站陸陸續續地派老師前來聽課,我的“走出教室,走近田野”的教學方案得到了全鄉的推廣。

如果不是因為一個朋友的話,或許我不會改變這樣的情形,我會一直安心而滿足地待在山村。

第二年的五月,城裏一個要好的朋友拜訪我們的山村學校。午後,我們吃過飯,站在校園裏。五月,時值梧桐花盛放的季節。潔白的梧桐花,一朵一朵地飄落在我們的肩膀上。正午時分,學校裏寂靜無人,朋友思索再三,艱難地開口説;阿青,你準備一輩子都留在山裏嗎?我當時笑了笑,回答她;“這裏不好嗎?”朋友有些愠怒;“阿青,山裏偏僻,每天奔波不已,你就不累嗎?山外一片繁華,那才是飛揚我們青春的天地。”我默然無語。朋友走後,那個下午,我心神不寧,我知道,朋友的話語觸動了我不敢面對現實的神經。從學校畢業出來,同學們一個個在單位舞弄得風生水起,唯有我躲在這個角落疙瘩裏,默默無聞地陪伴一羣野孩子。我的心失去了平衡。

碰巧,六月裏,一個當官的親戚到家裏走動。父親便託付我的工作,那個親戚一口答應。恍惚間,我就進了城。

我要離開山裏的消息不徑而飛,學校裏頓時沸騰。最後的一節課,我的九個學生,靜靜地聽完課,他們一反往常的活潑,默默地坐在教室裏。也不知是誰先小聲的啜飲,然後,感染了其他的幾位。我站在講台上,低着頭,不敢抬眼看孩子們純真的眼睛。“老師,是不是我們不乖,讓你離開我們啊?”一個平素最調皮的學生淚眼汪汪地問我。我搖着頭,拼命地控制自己,離開的理由能與孩子們説清楚嗎?所有的這一切與孩子們無關。我抬頭,看到窗外老校長暗淡的臉,他佝僂着身子,一動不動。六月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間隙,照得老校長的臉色一片斑駁。

時間如沙漏,一晃,我離開三尺講台也有好多年了,所有的往事都湮滅在風中,獨有老校長那張斑駁的臉和孩子們淚水涔涔的雙眼,時不時地浮現在眼前。經年的歲月,綠成一片蒼茫,風翩然而過,稀釋出一些流年的物語。而我,永遠眷念着那些物語。

標籤: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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