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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悸動散文

青春的悸動散文

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早春二月是個特殊的季節。

青春的悸動散文

在每一個春潮湧動的日子裏,那段叫做青春的時光,就像一隻只歸來的燕子,翅尖兒上滿攜着萌萌的春意,掠過我漾動的心湖,驚起我沉澱的記憶。

春寒料峭的二月,那依然凜冽的北風掠過小鎮的街街巷巷,似乎要把冬天遺落在人間的痕跡清理乾淨。

我循着風的腳步穿過清冷的街道,風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由,最無拘無束的。我羨慕風,剛剛還在身邊,眨眼的功夫,它就在河岸邊的柳梢頭上蕩起了鞦韆,在枯黃的草尖兒上舞蹈,在這條四季流淌的河面上滑翔。它輕輕地在我的耳邊呢喃,在我的耳邊吟詠,我聽懂了,它是在告訴我,一個美麗的春天就要來了。

小鎮雖然小,但靠着山,依着水,風光迤邐的景緻總是縈繞在我的心頭。無論我走的多遠,也無論我走了多久,都難以割捨我對它的依戀。歲月悠悠,改變着它的容顏,卻未曾消磨掉它的古樸雅緻,它也未曾缺失自身的清麗與靈秀。

世世代代生活在這清秀的山與澄澈的水之間的小鎮人,不知從何時敲開了山的胸膛,撬挖着山表皮下的層層青石。隆隆的爆炸聲整日裏響徹耳邊,一車車石頭源源不斷地從山裏拉出來,一羣羣年輕人在山場與家之間奔波忙碌。那些年,對於眾多的小鎮少年來説,似乎沒有幾條更好的路可選擇,要麼讀書讀到外面去,讀到城市裏,繼而遠離大山與田地;要麼走出校門,留在小鎮,繼續重複上一輩人的艱辛與苦難,除了和土地打交道,就是在石頭堆裏摸爬滾打了。

我很不情願地做了後者,堅硬無情的石塊兒磨破了我的雙手,同時也幾乎壓垮了我對未來的希望。我明澈的雙眼逐漸黯淡無光,錘鏨的叮咚聲中,我迷茫的目光透過粉塵漫天的山場,傷感和絕望籠罩在稚嫩的心頭。我捶胸問自己:難道我真的要心甘情願地在這石頭堆中庸庸碌碌地過一生嗎?

不!雖然我看不到方向,但我對未來依然憧憬着、幻想着,我不想把自己的青春埋沒在這亂石堆中,我也不想在將來的某一天像我的鄉親們一樣,被突如其來炸飛的石子送到黃土中去。我情願是一股掠過山間的風,抑或是一隻飛過頭頂的小鳥,自由自在地飄飛向那色彩絢爛的遠方和無法預知的未來。

二月的小鎮是悠閒的,還不到種地的時候,山場也沒有開工。鎮裏如同往年一樣,照例從外面請了戲團。這已是多年的習俗了,就像五月初五端陽節的廟會必不可少。只不過唯一不同的就是,端陽節的戲必須得請省裏的大劇團來演,而二月的戲則不甚講究,二人台、大秧歌、耍孩兒等五花八門的地方小戲,時常上台一展風采。每到這個時候,除了本鎮,還有附近村莊的男女老少們都會趕來湊熱鬧,戲場裏一時間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然而真正看戲的卻只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年輕人是不會認認真真看一場戲的。戲場裏哪一塊兒女子多,哪一塊兒就最擁擠,年輕小夥們扎着堆地往裏擠,常常擠得女子們驚呼連連,惹來沉浸在戲中老人們的不滿與呵斥。

那時,我家院子大,房子多,以往每年唱戲的時候,都會有演員被分配到我們家住宿。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記得,那些塗抹得五顏六色的臉譜,常常讓我感到既驚奇又新鮮。在一大盆清水變渾濁後,又往往令我疑惑與失望,化起粧與卸了粧的巨大反差,極大地刺激着我的好奇心。於是,好多與我同樣好奇的少年們總是在劇團人員的驅趕下,也忍不住要趴在後台的門口,你爭我搶地看演員們是如何把一個自己粧扮成另一個自己的。

風輕輕地,帶着早春的訊息,吹過二月的小鎮,掠過我躁動的心田,拂過我茫然的臉頰。十九歲的季節是春的季節,我像一株剛發芽的小草,努力地生長着,試圖突破頭頂的壓抑,擺脱攏在周身的束縛。

十九歲那年的二月,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鎮幹部領着三個姑娘走進了我家的院子,説是劇團的演員,看父親能收拾出哪間屋子給她們住。父親回頭望望愣怔着的我,我茫然地看着天,父親平時不常回老屋,只是這段時間因為我,才隔三差五地從學校回來,給我做點飯,在老屋和我呆上一晚,我心裏知道,父親是不放心我。因為,一年前相依為命的奶奶去世了,給我的打擊很大,又因為半年前的一次車禍,讓我身心俱傷,父親大約擔心我會出問題。其實,我是非常幸運的,在那次運送石頭的路上,我們的車被一輛失去控制的大卡車撞翻了,我被巨大的衝擊力甩了出去。當渾身是血的我從馬路邊爬起來的時候,我不可思議地發現,竟然只受了點皮外傷。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深切地感到,生與死原來是這麼的近,只在咫尺之間,只在眨眼之間。我不禁迷惑地問自己,我該怎麼走我以後的路呢?我懷着壓抑沉重的心情獨自一個人在老屋養傷,父親所做的一切,我都視若無睹,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陰影之中。

我避開父親疑惑的目光,一聲不響地推開西屋的門,屋子已經在早晨打掃過了,就差燒火了。塞北的二月,天氣依然寒冷,屋子裏斷了火就涼徹入骨。

灶火着起來了,姑娘們把洗刷用品一一擺上了櫃頂,那些樣式新穎,顏色鮮豔的小瓶子、小盒子使原本空無一物的櫃頂一瞬間有了灼灼的生氣,我不禁看得有些出神。“嗨!”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嚇了一跳,那個胖胖的姑娘脆生生地笑着,另外兩個姑娘也看着我“咯咯咯”地笑。我一時侷促起來,我的臉一定紅了,因為我感覺到了臉頰發燙,呼吸不勻。我沒想到她們這麼開朗、大膽,與我所見過的農村姑娘、小鎮姑娘完全不同,是一種清新新、熱烈烈的感覺,我不由得對她們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新奇的好感,很長時間以後,我才明白那種感覺實際上也就是對外面世界的好奇與嚮往。

我這個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兩面性,這種充滿矛盾的兩面性,在我人生的道路上相輔相成,使我一直處在兩個自我中艱難掙扎,痛苦抉擇。

躁動的青春,我也渴望愛情,但是另外一種説不清道不明的念頭卻屢屢阻止着我。我喜歡浪漫、熱情和不顧一切,但我同時又自負、自戀和目空一切。可以肯定地説,我的腦袋中奇奇怪怪的想法很多,我什麼都敢想,但有許多事卻不敢做。就像我突然面對那些有好感的女孩子的時候,我會心跳加快,語無倫次地説不好一句完整的話。我小時候的一個玩伴,同時也是我的一個表哥就常常笑話我。他很會討女孩子歡心,不過他也很花心,迄今為止,他已經結過三次婚了。

儘管我非常靦腆,但是鎮上有一個女孩子卻和我走得很近,她是我一個同學的姐姐,她特別活潑,屬於那種坐立不住的類型。她的父母對她們姐弟很寬容,同樣,對我們也很寬容,在她家,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説笑吵鬧,根本不必擔心她的父母會呵斥我們,她家就好像是我們的“青春俱樂部”。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跳舞就是她教的,我對跳舞不怎麼感興趣,看着同齡的少男少女們興奮地在她家堂廳跟着音樂扭動,我因為不會跳,只是坐在那裏看。最後是她把我拉到她的身邊,一步一步地教我,並且一個勁兒地誇我特別棒。

我沒想到,有一天前院的五子他姐到我家説媒來了,説的竟然就是我那個同學的姐姐,我愕然。繼母説多好的一個女孩子啊,挺合心事,父親則説這小子成天胡思亂想的,就得找個人管着他了。看着他們談得熱火朝天的樣子,我像以往父親逼着我去看對象時一樣,搖頭否決。父親滿以為我和她走得那麼近,覺得這事兒能成,不曾想,我還是老樣子,油鹽不進。父親從開始的詫異不解繼而非常惱火,質問我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迷茫的目光穿過窗玻璃,與幾隻蒼灰色的麻雀一起落在院裏那棵蓓蕾滿枝,即將怒放的杏樹上。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想什麼,別人又怎麼會知道呢?此事自然沒有結果。

臨近中午,陽光暖暖的,劇團的三個姑娘安頓好了,她們的笑聲從門口飄出來,盪漾在我的耳邊,盪漾在初春的院子裏,好奇與興奮在她們稚氣未脱的臉上綻放。自稱“波兒”的胖胖姑娘説在來的路上看見河了,亮光光地刺眼,好想馬上去河邊看看。我沒言語,因為太陽已經在頭頂上了,她們在鎮裏臨時弄起的食堂剛吃過午飯,就要我帶她們去河邊。

二月的小河邊,兩岸的草還是蒼黃黃的,而河底的世界卻是綠意融融。姑娘們的笑聲引起了幾隻小鳥的好奇,它們在枝頭交頭接耳,嘀嘀咕咕地猜測着這幾個陌生女孩子的來路,魚兒早嚇得躲起來了。我從小就在這小河邊長大,聽着河水“嘩啦啦“地唱着歌,似乎也在歡迎遠方來的姑娘們。

第二天,我知道了另外兩個姑娘的名字:永芳和陸萍。陸萍是電吉他手,永芳是學舞蹈的,而波兒是打架子鼓的,她們不是劇團的主要演員,是藝術學校的實習生,和她們相處幾天以後,我才知道她們都是十八歲,比我小一歲。

第二天,夜戲快開場的時候,我正和幾個少年在戲場裏瞎聊,她們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尤其是波兒,好像是從夜的暗影中跳出來似的,“噌”的一下跳到我面前,把手裏提着的一個小袋子遞到了我手上,我慌亂地推辭了一下,波兒“哎呀”一聲,陸萍説專門給我買的,永芳説別不好意思,一定要拿着。説完,三個人嘻嘻哈哈地跑向了後台。

我捧着袋子還在發呆,身旁的夥伴們羨慕地起鬨,説什麼我走桃花運了,不能一個人全佔了啊,應當給他們也介紹一下之類的廢話。我説:瞎説什麼呢?一個個長得跟野獸似的,嚇不死人就夠好了,還想入非非呢?話剛説完,手裏的袋子就被搶了去,原來是瓜子。這些臉皮比城牆還要厚幾倍的傢伙們,每人一把就分完了,竟然沒給我留一點兒,還説什麼我不用吃也樂着呢!説實話,長這麼大,第一次有女孩子送東西給我,我心裏的確是美滋滋的,有點受寵若驚的感動。

那個時候,小鎮的少年們對於這些平時見不到的演員們,總是有着一種充滿神祕感與新鮮感的嚮往,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少年們擠在後台門口,就算是看一眼也想瞅空子瞧瞧演員們化粧。

我家的.院子那些年沒有大門,人進院很方便,但我從來沒擔心過家裏會丟失什麼東西,況且我也從不在乎,因為我家裏除了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是,自從她們住進來以後,院子外邊總有幾個“二流子”像飢餓的狼崽子似的蕩來晃去,我不免有些警惕起來。曾經在鄰村發生過幾個“二流子”騷擾女演員的醜惡事件,我可不想她們在我家受到任何人的騷擾,我沒什麼理由地成了她們的護花使者。她們並不是每場戲都出場,而只要她們中有任意一個不上場呆在家裏的時候,我便也不會去戲場看戲。為此,我的兩個最要好的夥伴軍和鎖也不去看戲了,陪我在院兒裏下幾盤棋或者海闊天空地聊。很多時候,她們也會加入到我們的話題中,談一些自己的見解,説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故事,院子裏時不時地響起我們歡快的笑聲。“二流子”們不甘心地上前搭個話,我們也沒人理會,她們更是連眼皮也不抬一下,“二流子”們很無趣地見無機可乘,憤憤然地結伴又去擠女人堆兒了,往往挨幾句罵或者被踢幾腳也還是涎着臉擠着壞笑。

青春的心是捉摸不定的,我站在二月的風中,感受着風的輕撫,感受着初春的沁涼,感傷隨風一點點散去,快樂像小鳥落在我的心頭,我突然間發現,我的心情特別好。短短几天時間,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劇團在小鎮的最後一場演出是現代歌舞,流行音樂在耳邊響起,霓虹燈在舞台上閃爍。我的目光越過夜色中攢動的人頭,搜尋着她們的身影。劇團一共演出了七天,這是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觀看錶演,因為這場演出結束後,她們就要去另一個地方演出了。那個假小子頭的胖波兒,架子鼓打的精神,永芳舞姿曼妙,雖然六個跳舞的姑娘服飾一樣,粧扮一致,但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陸萍不知躲哪裏了,沒看到。只是在歌舞結束以後,我和幾個少年往場外走的時候,後背被硬硬的東西捅了一下,我猛一回頭,陸萍的吉他還沒來得及收回去,波兒和永芳一閃,嬌笑着躲在了陸萍身後。我驚訝於她們的好眼力,這麼暗的夜色中,她們居然在眾多人中從背後認出我來。女孩子似乎都是愛笑的,她們的笑聲在幽幽夜的暗影裏脆響,笑聲應該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我被感染着,情不自禁地隨着她們笑了起來。自從走出校門的那一天起,我還沒有像這幾天一樣開心過,她們就如春天的小鳥,歡快、輕盈,在我的身邊翩飛。在青春最美的年華里,她們帶給我別樣的快樂與激動,雖然只是很短暫的幾天。也或許,因為短暫才使人記得深切,彌久,那份歡樂,深深地嵌在記憶中,時不時地散發出悠遠綿長的醇香。

歌舞表演過後的第二天,她們走了,就像二月的春風一樣,在我的心湖蕩起陣陣漣漪後,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就悄悄然地消失得無從尋覓了。

杏花怒放的時候,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是波兒寫給我的,這是她們臨走時和我的約定:互留地址,經常寫信。波兒説喜歡我寫的字,希望能經常看到我的信,還説在實習的日子裏能夠結識我真是好快樂!一頁稿紙我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我隨即動筆給她寫了回信。這一來一往之間,竟然持續了好幾個月,直到秋風蕭瑟的時候,忽然間收不到她的信了,我寄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了。我的心驟然間像一片飄飄搖搖的秋葉,迷迷茫茫地不知道要落往何處。秋天註定是一個感傷的季節,我不是詩人,卻被一種莫名的傷感籠罩着,在秋風中獨自神傷。

又一個早春二月,我的傷早好了,父親見我還沒有上山場的打算,就強調我説,傷好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而我早已有了想法,我要學一門技術,我可不想把這輩子交代在山場裏。父親問我是否還給那幾個唱戲的姑娘寫信,我説不寫了。父親打開他經常鎖着的那個櫃,取出幾封信遞給我,並且説戲子無情,他怕我沉迷其中,所以把信壓下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幾封信,內心的憤懣讓我的臉色很難看。父親説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我,我説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們只是相處很好的朋友,與其他無關,我並沒有做錯什麼。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和父親説過一句話,我也再沒有寫過信。

直到現在,我的想法還是很多。我常常望着天空發呆,看着那些纖塵不染的雲朵出神,我的目光會追隨一隻飛過頭頂的小鳥遠去,直到那無邊的天盡頭。

標籤: 青春 悸動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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