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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雨江南的優美散文

杏花春雨江南的優美散文

春雨,正巧翻書翻到元代詞人虞集的詞,被其中的詞句:“飛燕又呢喃,重重簾幕寒猶在,憑誰寄金字泥緘。為報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迷住了。於是在燈下遐想着江南在春雨的氤氲中,似乎更加寧謐和清麗,耳旁的隱約間,一曲曲江南春雨的樂章悠悠傳來,並夾雜着杏花的芬芳。此時,大街小巷中那細膩和婉的吳儂軟語,有着道不盡的纏綿。

杏花春雨江南的優美散文

小時候在農村,我居住在歙南一個很有詩意的叫梅溪的山村,我家老房子隔壁便是一個佔地超百平方米的杏林,這是一個叫繡娘母女倆居住的宅院。幾乎在每年三四月間,天一下雨,窗外隔壁宅院的燈光經常會一閃一閃地映進我的窗口,母女倆拿着一盞很雅緻的美孚燈在杏林叢中徘徊着,閃亮着。“媽媽,雨下得這麼大,會不會把杏花打掉?”“不要緊,春雨貴如油,一夜春雨一時新呢。”她母女的那兩句對話至今令我難以忘懷,每當我想起母女倆的竊竊私語,似乎總感覺到這是一種從天外傳來的,帶着一些淡然而又充滿希望的聲音,使人一下子進入了一個空靈、悽美的夢境,似乎那一簇簇的杏花,正在夜雨中悄然努力地開放着朵朵紅啊!我倚窗沉思,想着天光從那粉牆黛瓦中露出時,明朝窗外的小巷會傳來美麗動人的聲音:“賣花呀!杏花……”當這種甜美的聲音飄拂而來時,人雖然很疲憊,但仍然感到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清香。

這對母女平時猶如村中的“隱士”,很少與外人接觸,她們本來是生活在蘇州的,由於家中的男人時運不濟,於是被遣送回原籍勞動改造。儘管村中有不少親屬族友,但都很冷漠她們,總怕惹麻煩,這可是六、七十年代的政治風氣啊。據説,女孩子的母親本是一位繡娘,她的刺繡作品在蘇州一帶很有名氣的,尤其她能夠從一些歷代吳門畫派大家作品中吸取精華,使其山水、人物、花鳥等繡品樣樣精緻,美輪美奐。她最得意的一幅作品,就是那幅頗具唐人詩意的`《杏花春雨》圖,圖中的圍牆印着斑駁的暗綠苔痕,杏林叢中有一枝特長的杏花伸出了院牆正隨風顫動着,枝上幾朵粉紅的小花開得悄然無聲。這畫境讓人一看便知是“一枝紅杏出牆來”的詩意,但她又在杏花枝上,用那纖纖玉手,以及巧奪天工的針法,繡了幾滴淡淡的雨點……使整幅繡品顯得更加靜謐和悽美,讓人忍不住暗暗猜測,這裏面究竟藏着多少欲言又止的祕密和歲月的滄桑,這似乎在訴説美麗江南中的一段情緣,又似乎在控訴那個特殊年代的無奈……難怪繡娘每次挑繡朵朵杏花、點點雨滴時總是那麼的痴迷、甜蜜和耐人尋味。繡孃家的那古香古色的繡樓上,我也常上去玩,無論是哪個時候,只要她們母女在幹刺繡活,我也會看得如痴如醉。

有種現象很難解釋,人們的心靈有時總是那麼不容易相通,就是共事十多年了也會有説不上一句推心置腹話的時候;但有時又很容易相通,我們通過“杏花”作為媒介,我跟她們母女卻成為真正的“知音”。我們常談少年時代某些悲慘和甜蜜的往事,使人永遠難忘和使人不堪回首的往事,還有“杏花春雨”的詩情畫意。當然,那時代我們還得小心謹慎地迴避敏感性很強的政治話題。

我父母也很喜歡繡孃的刺繡作品,尤其是那些杏花春雨之類題材的刺繡。那時候的人都很窮,每當父親從加工廠挑着一些新的稻米回來,就立即叫我拿一個小竹筐,量上幾升上等的白米,爾後讓我送到繡孃家去。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雖然巷陌深深,但巷道平直整潔,我很快就到了繡孃家。她們母女倆看到我送來的新米,先是一陣激動,然後不停地客氣,接着就爬上繡樓,很認真地翻出一塊很漂亮的刺繡給我,我一看到那刺繡上的杏花朵朵紅,頓覺得我父親的目的達到了,心中一陣竊喜……

後來,我書讀多了,就越來越理解父輩的心情了,也能領悟“杏花春雨江南”的美妙了。記得民國上海才子周瘦鵑曾寫過這方面的感悟。起初,江南人每逢杏花開放之時,往往春雨綿綿,老是不肯放晴,心裏很煩躁。自從讀了那句:“杏花春雨江南”之詞後,頓覺雋妙可喜,江南似乎更加嫵媚,風景也更加絕妙。“杏花春雨江南”這種紛繁而熱鬧的世界,不僅古人喜歡,繡娘母女喜歡,我父母和我也很喜歡。這是因為任何人的過去、現在,以至將來都會面臨着無數大大小小的雨季,如果雨季中忽然出現那美麗的、熱烈的,又充滿希望的紅杏花,怎不令人心曠神怡之後又倍增無窮的信心呢。

寫到這裏,我又想起一件趣事。繡娘去世後的幾年間,有一個古董商人來我家鄉收刺繡,其人文化水平不高,但講起刺繡來還是有一套的,諸如蘇繡、湘繡、蜀繡、廣繡,還有什麼顧繡、京繡等等,頭頭是道,似乎很有造詣。我父親也是清高之人,他對此人之言很不以為然,就想考考他的眼力。特意拿出幾塊新舊不一,款式不同的繡品,其中也包括我用米換來的繡品,説是讓他鑑定、鑑定。哪知他竟然出手不凡,一下子就挑出那塊繡有杏花圖案的刺繡,自言自語地説:“此刺繡,構圖精練,繡面光亮,花紋佈置嚴密,色彩對比強,是蘇繡中的逸品啊!尤其是那杏花朵朵,真可謂神針刺繡也。”那情態簡直比現在電視上的那些專家還專業,令我們父子倆目瞪口呆。看來,“杏花春雨”之意境早已刻進國人的骨子裏去了,已成許多人的精魂,即使你是一個很平常的樸素之人,同樣也會被這種獨特的詩情畫意感染着、左右着。因為這種詞意已經過數百年的沉澱和遺傳,它告訴世人不僅僅是江南的美麗,而且還有無限的希望和勃勃生機。

這也包括我自己,我望着人間四月天中那明媚而滋潤的江南,春潮晚來的花雨,正敲打着江南特有的青瓦,一聲聲,叮叮咚咚,密密匝匝,這是“沾衣欲濕杏花雨”的意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到底是杏子林裏落花成雨,還是雨摧落了杏花?就在此時,長長的小巷裏又走來了一個江南女子,拈一朵杏花別於粉綠的衣襟上,在細迷的春雨中徜徉,她邊走邊吟着那首動人心魂的詩: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是燕

在樑間呢喃,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四月天……

這是民國才女林徽因在杏花樹林裏低吟淺唱吧,似乎又另有他人,又似乎是我兒時的繡娘她們吧?此時我浮想聯翩,但我可以肯定,此時在美麗、婉約的江南,絕對不是我一人,他們也都在想象着江南大地上的杏花,和那一片片淡粉的花瓣,以及花瓣上欲滴的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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