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親情散文

日月如流，寒來暑往。父親走完他短暫的一生，離開我們已18個年頭，每每提起筆想寫下父親在世時的點滴生活，然而思念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奔流而止，常常模糊了我的視線，感覺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無法表達我的心情和心境，所以一直被擱淺下來。

父親中等個子，濃眉大眼，身強體壯，性格倔強，走路帶風。父親雖然只上了小學二年級，但他的鋼筆字寫得非常灑脱和飄逸。人們常説筆性代表一個人的性格，透過父親寫的字就會看到父親生硬的品性。

父親當過兵，血液裏一直流淌着軍人的風格，他幹什麼事都雷厲風行，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父親特別愛乾淨，他常説“人不怕窮就怕懶”。早上起牀後他經常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下炕前把牀單整理得又平又整，把炕用笤帚掃得一塵不染。麥黃六月無論大中午割麥回來有多累，他都要用院子裏曬熱的水把全身擦洗後才上炕休息。在我的記憶裏，父親總是穿着一身洗得發舊的中山裝，乾淨整潔。

父親平時很威嚴，是一個外表很冷漠的人。全家族的人都見他畏懼三分，大家總是要看着父親的臉色行事，鄰居們也常常拿父親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姑姑們回孃家，大家一起坐下圍着炕桌吃飯，空氣裏總是夾雜着緊張的氣氛，每個人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説，我們更不敢相互讓飯，父親總説“自家人，想吃了吃，不吃就算了”，每每等父親放下飯碗走後大家才長出一口氣，便開始拉家常。然而從我能記事起，父親雖對我和兄弟要求嚴格但從沒發過火動過粗，更沒動過一個指頭。

都説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唯有我從小就不怕父親，父親不善於表達感情，但心裏似乎特別偏愛我。記得小時候，村裏的一個單身漢從蘭州拉來一車舊衣服，準備在村裏用麥子和雞蛋換，父親正好去他家串門碰上了，把我叫去給我找了一條花褲子，我試穿後既合身又好看，愛不釋手，沒等換好成交，我就穿上衝出人家的院門跑了。因為當時我穿的衣服都是用大人穿過的舊衣服改做的，又大又寬，第一次穿那麼合適好看的衣服，記得那天晚上睡覺也捨不得脱下來，怕弄皺，平躺在炕上，連身不敢翻，到第二天醒來還是睡時的'姿勢，至今我還記憶猶新。

父親特別愛下棋，曾經在全縣農民象棋比賽上拿了一等獎，獎了一面錦旗，一直掛在堂屋後牆上最顯眼的地方，因為第一次見錦旗，全家人除了榮耀更多的是珍惜，為了不讓落上塵土，母親特意在錦旗上面遮了一層薄紙。然而父親下棋也有讓人費心的地方，農忙時節，他下地回來有時就去路邊下棋，母親把飯做好不見人影，我和兄弟三番五次輪換着去叫，一盤棋下不完他就是不肯回來。有一次，我叫父親吃飯，他瞅着棋子一言不發，等了半天還是不見動靜，看到棋盤上棋還很多，想着一時半回棋子還“吃”不完，我實在沒耐心等下去，就豁了出去，跑過去一把把棋子撥散，撒腿就跑，氣得父親怒髮衝冠，無奈之下便回家吃飯。從此，這個特別湊效的辦法在村裏傳開了，只要等不住下棋的家人吃飯，就會上演這麼一幕！

父親頭腦聰明，打算盤、算賬非常精，父親有幸當上了村電工。從此，父親騎着一輛破舊的加重自行車穿行於全村十個社，騎車子多了，父親的褲子屁股上總是被磨破，母親常常精心縫着一個由兩個半圓組成的大補丁，縫了又破，破了又縫。在家裏幹活父親總是愛偷懶，但只要那家的電有問題，父親卻騎着自行車跑的特別快。在我的眼裏，父親特別的敬業，但母親就不這麼認為了，總説父親是不愛幹農活怕下苦才跑得那麼快。父親的每次偷懶似乎都有合理藉口的，因為父親身體胖，夏天受不了太陽的炙烤，所以父親早早起牀幹一會活，待太陽上來天要熱總以開會或抄表等理由趕緊溜走！

後來父親當上了村主任，身兼數職，更加忙乎。父親心腸特別好，對村裏的窮人和老實人總是倍加關心和照顧，大家一有事就找父親來幫忙，父親經常給他們借錢，幫忙貸款，幫扶接濟他們。那時經常有幹部來我家吃飯，父親總是一進門讓把飯趕緊端上來，常常把母親弄得手忙腳亂，從此也練就了母親做飯的神速手藝。期間，父親和村裏的老王合夥開過磚廠，原本想帶村民致富，不料由於技術不過硬，再加上未打開銷路，以失敗而告終，不知父親搭進去多少錢？只記得留在家裏的是一沓厚厚的帳簿。

父親嗜好喝酒，農閒時節常會有人叫他去喝酒，特別是進入臘月，村裏人的年豬殺後，大家就會請父親嘗肉，總要斟上幾酌，父親好勝性極強，拳劃不贏誓不罷休，所以經常喝醉。父親酒性不好，喝醉後常常惹事生非，得罪了不少人，讓我們非常尷尬。因為反對父親喝酒，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也經常抱怨他，但是始終未能有效阻止住父親！

父親刀子嘴豆腐心。那時，三叔家裏貧困，父親雖然經常批評三叔，罵三叔不會過光景，惹三叔生氣，但他心裏一直偏向三叔，每到逢集日，父親就會去十里路外的集市上趕集，買一大包辣椒茄子等菜回來，路過三叔家總要分一半。三叔青黃不接了，他就把家裏的麥子裝一編織袋扛在肩上送去接濟，他還給三叔買了碎草機掙錢，希望他早日擺脱貧困。

父親給大家的印象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其實不然，他做事特別細心，他把什麼事都要記在筆記本上，親戚朋友過生日的、去世的日子都記在一個小筆記本上，過兩天翻出來看看，等臨近了就給親房通知。就連那塊地裏用多少斤種子多少斤化肥都詳細記載着，除了為下一年打基礎更重要的是用來做比較。

父親特別愛面子，那時我和兄弟聽話，他逢人就誇。特別是我從小學到初中，一直學習優秀，他更是自豪不已！父親非常支持我們唸書，絲毫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我去縣城讀高中，那時村上沒有直接發往縣城的班車，不管颳風下雨，父親週末總是天不亮就站在路邊去擋往縣城拉磚拉瓦的東風汽車給我捎面、洋芋和饃饃。冬天，別的同學沒有填炕凍得睡不住，就去偷柴燒炕，父親總是給我從汽車上捎來幾大捆柴，我包成火包燒炕。一旦我回家，他就要和我諞個通宵，問這問那，打聽村裏在縣城上班的人以及學校裏發生的事。

就這樣，父親主外母親主內，家裏生活蒸蒸日上。然而厄運悄悄降臨，記得上班後的第四年，國慶放長假期間我去外地，那時沒有手機，只有傳呼機，老公的傳呼機驟然響起，待我們找到公用電話亭回過去，電話裏傳來大叔緊促的聲音説“父親出事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尤如晴天霹靂，讓我心痛到無法呼吸，當場暈倒在地，我不能也不敢相信事實，感覺和做夢一樣，父親身體那麼結實，怎麼會説走就走了呢？一霎時感覺天塌下來一樣。我悲痛得五臟俱裂，也不知道出租車是怎麼把傷心欲絕的我拉回家的？

父親帶着遺憾和未完成的心願意外的走了，給母親沒有留下片言隻語，也沒有留下一分錢，給兄弟沒有找上媳婦……一直以來，父親當家，母親從沒管過一分錢，整理遺物時發現家裏只留下一本賬本：張三五十,李四一百……密密麻麻，家裏的錢全被借出了。

父親走後，家裏沒有了頂樑柱，我的世界一片灰暗，天空烏雲密佈，雷雨交加，起先是母親卧牀不起，兄弟退役回家，一樁樁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至，一切的一切我只有扛在柔弱的肩上。因為我是家裏的老大，父親已將我拉扯成人，我理應接過這副重擔。然而，接下來的生活道路上更是荊棘叢生，困難重重。記得我剛坐完月子，母親和兄弟生病，家裏一片狼藉，我急忙趕回家陪護，就這樣母親的病持續了10多年，有一次我真的承受不住困境和壓力，偷偷去父親的墳前痛哭了一場，哭出了我的所有辛酸，抱怨父親把一家人丟給我，哭着哭着鼻子的毛細血管破了，淚水和血水糊過了我的臉。從那次後，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撐起這個家，把一家人拉扯過來，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以告慰父親的亡靈。

歷經千辛萬苦，我們一家人終於挺了過來，生活有了好轉，而今，父親的三個孫子已長大，願父親不再牽掛和擔心，在天堂安息吧！

父親走後的這18年，每當看到“子欲孝，親不待”這樣的話，我的心裏就五味雜陳，不由淚眼婆娑，我只有把遺憾化歸為孝敬，加倍償還給母親。18年裏，每逢節日、父親的生日或祭日，我都會去馬路邊朝家的方向去燒紙錢，不知天堂的父親是否收到，但我總以這種方式算是給父親捎個信，自己心裏也會得到一絲慰藉，每每此時，我都會依稀看到父親在朝我微笑。

願父親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