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能創造奇蹟散文

在上下班的路上總是能見到這樣一對夫婦：男士一手緊緊握住女士的手，一手托住她的後腰，艱難地往前一步一步地挪着。風雨無阻，這種挪動已經堅持了七年，那種恆久的意志力叫人打心眼裏佩服。女人的走姿雖然依然笨拙，但明顯比我最初見到他們的時候好了很多。

七年前，偶然在漢白玉石的橋頭跟他們走了個對頭，第一次真正引起我注意的不是老頭那滿頭的銀髮，而是老太太那笨拙的走姿、扭曲的面容。她個子高高的、白白胖胖、發烏如墨、只是嘴歪眼斜，臉色蒼白，眼瞼和雙頰明顯浮腫，因為嘴的彎度太大、加上浮腫，臉變形扭曲得足以讓見到她的路人駐足，嘴角不時地流着口水，一條腿像得過小兒麻痺症似的，得拖着走，根本無法支撐略顯笨重的身體，與瘸腿同側的胳膊像懸掛晾曬的單衣、無力地晃悠着。與老太太相比，老頭顯得有些瘦小單薄，發如銀絲、膚色黝黑但精神矍鑠。他把她的右臂扛在肩上，用右手緊緊抓住她的手，左手攬住她的腰部。由於左腿明顯無力，她的身子有些傾斜，大部分體重壓在了他的身上，他有些踉蹌、但努力支撐着，拖着身子笨重的老伴兒吃力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確切地説，應該是一步一步往前挪。顯然，他在讓她練習走步。

他的脊背很快洇濕了，步子越來越慢，他的銀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他顯得有些手忙腳亂，走走歇歇，還要時不時地用搭在肩上的毛巾為她擦去嘴角的口水。可能是擦得次數多了，她有些煩，嘴裏嘟囔着説些別人聽不明白的.話語，有時乾脆別過臉去，從她緊皺的眉頭上猜她似乎在發脾氣。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臉，把嘴巴湊到她的耳根子下輕聲細雨地説着什麼，然後就是温柔的笑。他看她的目光温柔而淡定，他哄她就像是在哄一個任性的孩子。看着他們笨拙而搖晃地從我身邊經過，心裏生出想要出手幫扶他們的衝動，但又不忍驚擾了他們的行程。看着他們艱難地越走越遠，最後走成兩個模糊的背影，這相扶相攙的背影成了此刻夕陽下最美的風景，心裏竟湧起莫名的一陣感動。

熟悉他們更是偶然。那一陣我得了心肌炎，幾乎都無法正常站立，藥吃遍了也無濟於事，愛人提議説：看家東的公園有不少人在走大圈，你不如去試試，鍛鍊鍛鍊興許能好些。我聽從了他的建議。

去了才知道隊長就是我常常在街上碰到一直拖着老婆走路的老王。在走大圈的隊伍里加緊鍛鍊的時候也就漸漸曉得了他們的故事。

女人不是我想的那樣：是腦血栓病人。而是車禍導致的。九年前，女人從家裏出門準備上班的時候被一輛疾馳的轎車撞倒。兩人的幸福生活立時一團糟。那時男人和女人都已經是事業單位的副科級幹部，一片光明的前途因一場意外戛然而止。女人被緊急縣醫院、因傷勢太重被立即轉到了市立醫院。女人一直昏迷不醒、男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女人被撞到了頭部，醫生預言：即使能醒過來估計也只能是一植物人。男人不甘心：女人如果不能醒來，這個家就等於垮掉了。和女人差不多情況的同病房的人一個一個的離去了。有人勸男人：算了，放棄吧，這樣治下去，她不倒下、你先倒了！男人清楚：家裏早已債台高築，女兒還在上學，花錢的地方還多着呢！可男人看看躺在病牀上不言不語的妻子，實在不忍心就這樣放棄。男人下定決心：即使她成了植物人，我也會對她不離不棄，他相信愛能創造奇蹟。

醫院的條件要比家裏好，他借遍了所有親友，讓她在市立醫院整整住了兩年，兩年裏男人像個保姆般地把女人伺候周到又舒服。一般人家，躺這麼久很難不長褥瘡，而她沒有。他每天都給她翻身、洗澡，乾淨的完全就跟她沒出車禍之前的時候一樣。為了喚醒她，為了她能及早的康復，能用的方法全用了，常常見到他這個樣子：一遍一遍地呼喊她的名字、為她按摩累得汗流浹背、夜裏也要不眠不休地給她翻身……皇天不負有心人。某一天，她真得醒來了，只是一側的肢體癱瘓、嘴歪眼斜、連話也説不清楚，他喜極而泣。

就這樣他們回家了。他聽從醫生的勸誡，回家後每天小心伺候着，硬拖了她走路。這也就有了橋頭相遇的那一幕。她最初走的時候，身體疼痛、心情反覆、性情暴躁焦灼，很難伺候，時常對着她發脾氣，但對他又十分的依賴，每天寸步不離。由於一側的肢體癱瘓，她的身體失衡，經常摔倒、一摔就鼻青臉腫。他只得像伺候孩子般地時刻地小心伺候着。他生活的全部重心就是：每天一睜眼給她穿衣、伺候完她吃飯後，急急忙忙去市場買點菜回來之後，就是拖着一百五六十斤重的她在大街小巷裏不停地走，這一走就是七年。見過的他們的人、聽過他們故事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在第一次遇見他們之後，我還在相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遇見了他們很多次，每一次都是他在攙扶着她走。最近遇見他們的時候，他們竟然有説有笑地並肩走在柏油路上了。儘管她的走姿依舊像一隻胖胖的企鵝、不那麼雅觀；儘管他讓她走在人行道的右邊，他依然習慣性地張開着雙臂，隨時擺出一種要保護她的姿勢，就像一個母親想要保護一個剛學步的嬰兒。他們的臉上洋溢着的是會心的微笑。有一天，我們又在街上相遇，我跟老太太聊天、問老太太對這件事怎麼看的時候，老太太笑着説：“哎，要是沒有他，我早就沒了！”真是真知灼見！

而我從他們那兒，沒有聽到海枯石爛的灼灼誓言，沒有看到蕩氣迴腸的生死絕戀。但我從她生病到康復的數次謀面中，從他們相攙相扶的背影裏，從他們平淡而真實的故事裏，讀懂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深義。愛，就是在風雨人生路上相互攙扶！愛，真得能創造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