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月的最後一晚

這是3月的最後一晚。

又是最後。似乎經過了許多最後。

最後之後都是新的開頭。

風終於停下了，應了“強風怕落日”的俗語。一句俗語有這麼大能耐？不是語言的力量，而是習慣的力量，經驗的力量。歸根結蒂是自然的力量。

預報的是風沙，風來了，沙滯留到後邊沒起來。感謝上帝！沒有沙的風很好，清新，閒適，雅淡，還帶一些小騷情。比如它把柳絲兒往人頭臉上輕輕地輪，像打非打，欲迎還送，調情的節奏；比如它從新長出的苜蓿葉芽上吹過來，帶些新鮮稚嫩的味道，硬是把人的胃口吊得高高；比如它吹動長髮女郎的髮絲，甩得滿天價舞動，把正常男人們的心都吹散亂了……沙呢？當然是欣欣然了一陣子，又繼續沉寂下去。它們倒不傻，機會不到，才不會放肆；機會到了它們決不會落寞。風的臉色不好，不帶它們玩的時候，它們還是很乖的。你看，它們在孩子們的屁股下綿綿地，在娃娃的腳底下多麼柔軟。凡是蟄伏的，都是得到機會很厲害的；凡是表面軟弱的，都是本質裏強大的。你看那蛇，狗熊，冬眠後多麼老實，但是醒過來卻都是人不能輕易接觸的；你看那水能把石頭擊穿，風能把山石吹得酥軟。

轉眼天黑了。散步的時候跟同伴説，平時也跟同事説，時間經不住過。下班吃飯，散步，回家就快22點，離23點休息，時間已所剩無幾。時間去哪兒了？一分一秒耗在生活的各個縫隙裏了。

今晚天有些兒黑。風住了，雲並沒有消散，昨晚清晰的日月星辰就隱在後邊不出來了。這樣的晚上適宜設想。假若這是最後一晚，假若這是生命的最後時刻，等等。設想都是明知不可而有的，如果真正到了最後，恐怕再也沒有閒情逸致設想什麼了。當然，生活的色彩中，來些無傷大雅的設想，也不是不可以，既然生活的趣味有限，為什麼不創造些趣味自得其樂？那麼，假若這是最後一晚，我想我會後悔沒有做一個徹底的老實人。不能像盧梭一樣，徹底地坦白自己，不能像魯迅一樣，徹底地解剖自己。不徹底的原因，除了性格原因，最主要的還是生活得比較猶豫，或許社會時代等環境因素也接受不了一個徹底的人，而人絕對是環境的人。

當然我也有很多私心，畢竟我的生活不是我一個人的生活。我的言行與我的親人息息相關，我怎麼樣，從一定意義上講，他們也會怎麼樣。這樣講有人會説，都是藉口。我要説不是藉口，也難以辯駁。因為有些事情只有我知道，我説出來真相，我完全徹底地把一切都坦白出來，不是我不能接受，而是與我有關的人無法接受。所以有些時候，人們不需要過分真實。謊言往往比事實更重要，更真實，大體就是這麼來的。

假若這是最後一晚，我能做些什麼呢？我會萬念俱灰還是抓住最後幾個小時的時間留下點兒什麼，或者什麼也不做靜靜地等待？設想這個真是令人腦殘。萬念俱灰也許是必然的，因為明明知道什麼都不存在了，還能怎麼樣呢？最後幾個小時當然也會給親人留下點東西，比如存款密碼，文集地址，以及對於最後歸宿的.想法。所以説是想法，而不是安排，是因為你的安排是不會作數的。只要你不存在，一切都是別人説了算。別人説了算的時候，一切以方便他們的生活為前提。這是一定要清楚的事情。靜靜地等待當然是最痛苦的，不過，到了那個時候，痛苦與快樂又有什麼分別呢？

世界上最長的時間，一定是等待死亡的時間。

哎嗨，為什麼要設想這個呢？沒有比這更好的假若了嗎？回答當然是肯定的，人生有好多可能，就有好多設想。不過，人活着最大的課題還是兩個字組成：生與死。生已經成為現實，剩下的死立在前邊，這才給人以無限暇想。

還是不要設想那麼多的好。遇到什麼面對什麼，要更快樂些。

竟然是3月的最後一天的最後幾個小時了！真是，誰要説時間太長太多，我跟他急！不過，今天這個日子之後，倒挺有意思，4月1日愚人節。這不，還沒到呢，已經有人在微信裏愚了我一把。一個小孩説她也領證了，還曬出來證件。細細一瞧，不對啊，時間標註在明天。將信將疑中恭喜之後，她回覆説：我還早呢！嗨，你説説，現在的孩子，連終身大事也敢拿出來玩一把啊！

窗外黑黝黝的，安靜的夠戧。早春哇哇亂叫的野貓們也不知道跑那兒去了。白天綠閃閃的柳絲兒、草芽兒，與紅瓦藍天，青山戈壁全部變成一色。麻雀了，喜鵲烏鴉了，白腹細腿的山雀兒了，都不知道安卧到那兒去了。也是的，夜的秉賦不就是寧靜恬息嗎？它們怎麼可能陪着夜貓子似的人嘮叨呢！

這是3月的最後一晚，我很安閒，恬適，自足。其實今天非常忙碌，上班早下班晚，組織會還講了幾句，整理完材料得到了基本肯定，安排小同事辦完幾樣與大家利益有關的大事，晚上又跟朋友走了幾公里。或許，只有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好，心情才能如此放鬆、愉悦。

3月很不錯，今天這個夜晚很不錯。

相信明天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