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天堂裏的老爸散文

中午準備給孩子做他最愛吃的魚香肉絲時，又看到老爸年前一次買來的那許多調料包，我鼻子一酸，淚水瞬間溢滿眼眶……

記得以往您每次都是買上三包兩包的，用完再去買，然而那次卻一下買回十包。這種調料最合孩子口味，做起來也較簡單，只是附近的大超市裏卻沒有，老爸，我77歲的公公是從較遠處的一個小店裏買回來的。我曾問過那個小店的位置，爸爸卻説：“跟你説不清，還是我去買吧。”當時老爸已患肺癌三年半，嗓子啞了兩個多月，為了不讓他有心理負擔，我們一直在欺騙他説是肺部炎症，他本人自始至終不知自己的真實病情。過年的時候，我發現老爸很少下樓，身體明顯虛弱，走路都費勁了。可是您臨走的前一天在您孫子正月十五的生日宴上，您還一直笑眯眯地聽別人講話，還用低啞的聲音跟我談論電視裏的新聞……真想不到第二天去住院，您中午還吃了一個包子，您的兒子還同您聊了會兒天，您就那麼突然地張了下嘴，閉上了眼睛。多名大夫對您實施緊急搶救一個多小時，您都沒有醒過來。

東西仍在，可老爸您卻永遠離我們而去了。一個生命的消逝是如此匆匆，我還沒有準備跟您説説最後的話、為您好好地做些最後的事，因為我覺得，至少在半年之內，老爸您是不會走的。您也沒有跟我們任何人道別，説點最後想説的話，就那麼突然地離去，永遠地離去了。

怎麼能不悲傷呢，怎麼能不難過呢？細想想，您是那麼好的一位老人，那麼好的老爸……

您這一生歷盡坎坷，卻自強不息。您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在艱苦的歲月裏，好學上進的您發奮圖強，勤工儉學，順利考入市師範學院，後回鄉做了一名人民教師，多年後又進入土地管理系統，退休前曾任局長。年輕時因家裏窮，年齡很大了才結婚，婆婆小您八歲，漂亮、善良、能幹，裏外一把手。你們是自由戀愛的，兩人感情深厚。可是婆婆45歲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無情地奪去了她寶貴的生命，當時您的兒子15歲，女兒稍大一些。從那時起，您就既當爹又當媽，本來就疼愛孩子的您對兒女更是憐惜有加。

後來您有了孫子，對他則視若珍寶。等我休完六個月的產假去上班時，時已退休的您便獨自擔當起照看孫兒的重任。

當時我工作很忙，上班時根本無暇顧及孩子，每當我下班回到家都會急切地問：“爸爸，怎麼樣？您自己一人能看小孩兒嗎？”我不止一次地提出找個保姆來看孩子，卻遭到老爸您堅決反對：“小傢伙兒可乖了，不哭也不鬧，好帶着呢。把他交給保姆我可不放心，人家誰給你用心照看？渴了、餓了、尿了，人家不管你知道嗎？我可捨不得讓我孫子受半點委屈。你就在單位忙你的，什麼也別管，小傢伙兒一天比一天大，有什麼不好帶的！”

在您的精心照看下，孩子茁壯成長，白白胖胖，虎頭虎腦，極少生病。我因此得以安心工作。

想來，一個孤單慈祥的老頭兒獨自照看一個幾個月大的娃娃，是多麼不易！可是老爸卻將此當作一種樂趣，孩子稍大一點就推車帶着他到處去玩兒，讓他從小就開眼界、見世面。記得爸爸常説：“今天我們去了哪裏哪裏，那裏的人們都老喜歡鈺了，都你一言我一語逗着他玩兒，都誇這孩子長得好看又乖巧，誰誰還給買了好吃的好玩兒的。”我分明看到老爸臉上洋溢着難以遮掩的喜悦。按説，長時間地看孩子通常是女人的事，就是誰時間長了也難免有怨言，可是，我從來未聽到老爸您為此抱怨過半句。您把自己的快樂都寄託在了孫子身上啊！

等孩子上了幼兒園，老爸您為不耽誤我們的工作，又肩負起接送孩子的重任，直到他上了小學四年級。由於中午我們下班晚，一般都是您接了孫子又做午飯，我回到家時飯菜基本已做好。

爸爸，您知道嗎，現在的我想起從前的點滴已是淚如雨下。還記得學校離家較遠，不論寒暑，除非雨雪天，大多時候都是您騎了摩托車（後來改成電動車）接送，我很少為此分心。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您付出了太多太多……

爸爸，您知道嗎？此刻我深深地自責，我不該對您心生怨恨，不該責怪您太嬌慣孩子，不該將責任都推到您身上，不該怒氣沖天地對您吼“是你害了他！”不該呀，真不該呀！您當時聽到那話時一定傷透了心吧？可是我從前就沒有意識到這些，我從前就真的沒有設身處地地站在您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我本應該理解您的，可是我愛子心切、望子成龍，失落之時只顧自己泄恨，時常情緒失控，説出一些不該説的話。爸爸，我一定傷害到了您，因為我真的在心底怨恨過您，我曾那麼固執地認為完全是你的溺愛，使孩子沒有向着我理想中的方向發展，沒有從小養成任何良好的習慣，直至荒廢了學業，直至我們母子二人見面就吵，直至我們很久誰都不願理誰……

對兒子我也是愛之深，才恨之切。他上小學二年級時，學習成績還一直很好。到了三年級就特別貪玩，懶於動腦。有一天晚上，在前天剛剛保證了以後不再撒謊、要認真學習之後，他又再次撒謊不寫作業，我氣急敗壞地對他又打又罵。沒想到一向護着孫子的老爸您推門而入，當着孩子的`面，衝我大聲呵斥，顯然惱羞成怒，那樣子恨不得要痛打我一頓。想起從前還沒等我們開口訓他，你早就陰沉着臉把眼瞪向我們，有多少到嘴邊的話都沒有説出口就讓你給噎回去了！我是他母親，我比你還愛他，我希望他從小自立自強，希望他長成我理想中的樣子，你知道他在我心裏佔有着多麼重要的位置嗎？他不是你的私有財產，他不是説不得動不得，難道你還要剝奪了我對他的教育權？眼看着孩子成績下滑，對課本無絲毫興趣，我心裏那個急呀。可是您總是讓我在孩子面前威嚴掃地，並助長他不聽話、耍脾氣，挑食、懶惰等惡習，我頓時對你充滿了不解，頭腦發熱的同時也對你恨之入骨。

我在氣頭上時常失去理智，難免會有過激的言行，我難以控制自己。這就形成了惡性循環。我同老爸大吵一頓之後，忽然覺得他是那麼不明事理，一腔難以熄滅的怨火讓我完全忘記了他過去所有慈祥的好。我的不良情緒沒有絲毫震懾住兒子的任性，反而使母子關係愈加惡化，我們之間的火藥味愈演愈烈，他也越來越厭惡學習。

現在想起這些，真的好難過。如果最初我能冷靜下來，多做一些換位思考，找個合適的時間同老爸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共同探討一下孩子的教育問題，相信事態肯定會有好轉的。我呀，真是白讀了那些書，遇事就知道急躁上火、悲觀絕望，而不去積極地動腦筋想辦法。讓自己鎮靜下來，想想老爸從小失去父母、中年喪妻、獨自一人帶大孫子的不同尋常的親身經歷，我已完全理解老人家視孫如命、容不得別人動一手指的所作所為。是啊，您自己總是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可是為了孫子您卻沒有捨不得的，無論錢還是時間，無論心思還是其它。

我也曾經埋怨您為他買零食太多，以致他挑肥揀瘦、不愛吃飯。多少次您拎着大包東西進屋，興高采烈地喊着您的孫子：“鈺，快來，爺爺給你買好東西了！”我卻在一旁露出鄙夷的神色，不屑一顧地説道：“無非又是些垃圾！”

爸爸，您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人像您那樣疼愛鈺了！我又説過多少曾令您傷心的話呢？請原諒您不孝的兒媳吧，看在我也是太愛孩子、也是為了讓孩子學好的份上。好在這兩年我逐漸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意識到自己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負有很大的責任，我逐漸改變自己的態度和方法，不再一味斥責、挖苦孩子，而是以欣賞的態度多加肯定和鼓勵，我們之間的關係已改善很多，孩子的逆反期好像快要過去了，他開始喜歡和我談心，主動跟我説一些令他開心或不快的事，我漸漸發現這孩子其實還有很多優點。

爸爸，您的突然離世對小鈺來説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亦或是巨大的震動。因為他絲毫沒有心理準備，他完全不知您的病情。最疼愛他的爺爺悄然離他而去，他哭了，好多天都很沉默，飯吃得極少。於老家的葬禮結束回到家後可能觸景生情吧，更是兩天不吃不喝。他怎麼就不想爺爺呢？

爸爸，小鈺長大了，懂事了，我告訴您一些事兒，您聽了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我們娘倆剛從老家返回那晚，面對辦過前半截喪事、曾停放過您的靈位、來過好多好多弔唁的人、地上一片狼藉的房間，還沒等我説什麼，鈺就主動拿起掃把認真將三室兩廳打掃一遍，當我為他將兩雙急需刷洗的鞋子刷洗乾淨後，他已經將地板整個地用墩布擦拭完。我説：“先歇會兒吧！”他卻沒有停下來，也不要我幫忙，獨自將四散的沙發推回原來的位置，把諾大一大盆花從衞生間復位到客廳……

爸爸，鈺的班主任今天對他爸説了，説鈺只是學習不踏實，也沒別的毛病，跟同學團結友愛，非常懂事，好朋友很多，是個品質好又很可愛的孩子。另外，老師還特意誇獎了您孫子在新春聯歡會上的表現，説他們臨時自編自演的“三句半”特別出彩，把大家都逗樂了。

還有，在正月裏的一次家庭聚會上（那時您還健在），我還沒有告訴過您，您孫子也可有禮貌了，那麼多男孩女孩，是他帶頭給各桌的叔叔阿姨敬酒（以飲料代酒），大大方方、恰如其分的祝酒詞令我這當媽的都刮目相看了。

對了，今天鈺在得知他姥姥要隨團去洛陽旅遊的消息後，顯現出很不放心的樣子，因為他知道姥姥平時很少出門，畢竟歲數大了。我和他爸都還沒要他怎麼做，他卻早已撥通了姥姥的電話，細心地囑咐他姥姥千萬要跟着隊伍走，別把自己走丟了，累了就停下來等，也別什麼東西都買，好多是沒用、騙人的。我聽到電話的那頭，他姥姥開心地笑着説：“好孩子，姥姥知道。”

昨天，鈺還欣喜地告訴我説：“校園裏柳條都綠了！”我也高興地告訴他：“我也發現了，咱們小區的垂柳一夜之間也都綠染枝了，原以為要等到四月份呢！”

爸爸，冬天已經過去，春天已經來臨。多麼希望温暖明媚、鳥語花香的春光裏有您與我們同在。可是，對於您的病誰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最初我們去省城做了半年的放療，後來就一直用中藥保守治療，因為腫瘤所在的位置不允許手術，長期化療又會嚴重影響生活質量，這是結合現實生活中很多實際病例考慮再三，最終敲定的治療方案，我們希望您在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的情況下輕鬆走完晚年的最後一段路，不想讓你早早揹負起比病痛還要重的精神枷鎖。爸爸，原諒我們一直欺瞞您，一直輕鬆樂觀地談論您的病情吧！當我們聽到您笑着對另一位老人説：“我沒事兒，算命的説我要活到九十八呢！好好活着吧，又要漲工資了！”，我們不禁慶幸幾經猶豫、輾轉反側做出的選擇是正確的；然而，年後當我們聽到您聲聲咳陣陣喘，那痛在心上，如刀絞啊！我們悄悄地沉鬱，悄悄地歎氣，徹夜難眠，卻不敢對您表現出內心極度的擔憂。

爸爸，您的兒子已請了長假準備長期在醫院伺候您，您的兒媳也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在住進醫院的第一天，您吃了中飯，還説晚上一定回家，吃我給您熬的紅棗豇豆雞蛋小米粥。可是您卻出乎意料地匆忙走了，我都沒有看您最後一眼……爸爸，您知道我是多麼悲痛、多麼不捨嗎？真的捨不得您走啊！我還想在您跟前多盡些孝，好好地照顧您呢！這輩子您總是照顧別人，卻極少讓別人照顧您。您跟有的老人不一樣，您從不輕易向兒女們訴説痛苦，您總是默默忍受，生怕孩子們為您擔憂。我可敬的老爸呀，您怎麼這麼早就走了呢？我還沒有鄭重地向您道歉，我還沒有用足夠多的行動來表達我的懺悔！

大夫説您可能是心梗。很多人安慰我們説：您這輩子積了德、修了好，所以才沒受大罪，所以才走得安詳。也許，老天爺也不願讓您這樣的好人飽受折磨吧。那麼，您一定是上了天堂，一定是享福去了。

天堂裏的老爸呀，您聽到了嗎，我跟您説的這些話？我們想念您呀！您的離去讓我更真切地看到了生的意義，我知道今後該怎麼做，您的後代定會傳承您不向困難低頭，自強不息、與人為善的精神，倍加珍惜親情和人間一切真情，努力工作和學習，爭取以好的成績向您彙報。

願天堂裏四季如春，願您永遠安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