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爺爺

天空依舊很淡，沒有半絲雲彩，我仰着頭，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可是眼淚一點也不爭氣，滑過臉頰，一滴滴落在衣服上。我知道那是想念。

四個月了，我掰着手指絕望地數着，遺忘不了。

爺爺已走出時光。他曾與美華海上的落日，與書房裏那張斷了腿的書桌，與花台上月光下靜靜佇立的玉蘭花，一同揉入我的生命中。要將它們清晰地從我的記憶中剝離開來，是多麼困難的事。

記得，爺爺最後一次坐在電腦前的那天，音響裏的老歌激昂着。他推開木椅，看着我説;“下次再聽。”

“哦。下次我再放個。”我乖乖得答應着。

現在想起來，淚水便會溢滿眼眶，然後心裏會酸酸的。“還會有下次麼?爺爺。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早地拋開我和奶奶?”

再多的問號，留給我們的只是空白，不是麼，傻傻的我的期待又落空，心重重地摔入谷底。就像期待之前爺爺的.病會好一樣，我總是不相信。就在爺爺走的前那天，媽媽説爺爺沒幾天了，我執拗着跟媽媽吵，“別瞎説，爺爺會好的，會好的。”我滿心希望着奇蹟的出現。

直至那個下午，我們被奶奶一個匆忙地電話叫到醫院，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牀單，消瘦地不成樣的爺爺，手上無數個針眼，那些個藥瓶，他戴着氧氣罩，急促地呼氣着，胸部一起一伏的，看着看着，我的淚簌簌落下了。我衝到爺爺身邊，拉起了爺爺的手，緊緊地攥着，我希望爺爺能感受到我的體温，我希望爺爺會好。白色牀單週圍是爸爸媽媽，還有抽泣着的奶奶。我俯下身子，親吻着爺爺的手，只是爺爺那時已經沒有知覺了。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了，好想分享爺爺的痛，可是，不可能。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我仍然信奉着會出現奇蹟。爺爺的呼吸漸漸地弱了，他的眼皮緩緩地合上，心電圖那根線也在伸直，之後，爺爺靜靜地走了。我抱着表姐，無能為力的痛哭着。

沒有人比我再愛爺爺了。

爺爺離去後的某天，在街道里，我遇見一個老人，花白的頭髮。他的背影像極了爺爺，我就這麼盯着他看，不希望他回過頭來。我情願讓自己相信：是的，他就是爺爺，他在那兒……我突然發現，當親人離去時，最令人痛徹心扉的不在於離別，而在與期待現實中永不可能出現的重逢。

哀傷又在那時醒過來，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再也沒有人在天冷時對我説：“出去，多穿點。”再也沒有人在我考試前用温暖的大手握着我給我鼓勵，再也沒有人“乖乖”地叫着我了……

爺爺，真的走了，在時光中優雅地隱沒，藏進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