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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的墓碑美文摘抄

活人的墓碑美文摘抄

陳軒在豫西某地採訪結束後,當地領導告訴她,縣裏新開發了一處風景區,湖光山色,飛流石瀑,非常值得一看。陳軒接受了縣裏的盛情,在縣委宣傳部小張的陪同下,兩位女性結伴而行,只用半天的時間就把風景區兜了遍。歸回途中,陳軒驀然發現不遠的山坡下有一顆千年枯樹,枯樹造型非同一般,便趕過去拍照。走到枯樹前時,看見樹前的草叢裏露出一節石碑,石碑雖然做工粗糙,但上面鑿刻的字跡卻還清晰。陳軒不經意間瞄了一眼碑文,這一瞄當下就愣在了那裏。

活人的墓碑美文摘抄

原來石碑上死者的名字竟然與她父親的名字一模一樣,都叫“陳道鐵”。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實在太多了,這本不足為奇,可名字下面的幾行小字卻使陳軒的心底湧起了驚雷:“1935年10月12日生,山東濟南人,軍人,烈士。”陳軒的老家正是山東濟南,父親也是1935年10月12日生,當了幾十年的軍人,從師長的位置轉業到事業單位,最後落腳在京城。唯一不同的是這個人是烈士,而父親依然健在。

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如果是姓名巧合也罷,連出生的年月日、貫籍、經歷都相同,就有點不可思議了。正在納悶,一個年輕人騎着摩托從附近的一個村莊裏出來,陳軒攔住了他,問他墓碑上的“陳道鐵”是不是村裏的人。年輕人説:“烈士根本就不是這裏的人,他是我們村王老師的愛人。”陳軒問王老師是誰,她住在哪裏。年輕人笑了:“她早死了,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還是聽我爺爺和父親講的,她的墓就在烈士墓旁,好象沒立墓碑。”年輕人還説,這墓地打他記事時就在,他記得小時候兩個墳堆都很大,後來墳堆變小了,再後來野草長高了,幾乎把兩座墳全埋沒了。陳軒再問,年輕人再也説不出什麼,讓她去找村裏上年紀的人打聽去,這件事情長輩們知道得比較清楚。

這個時候,來接她們回去的車輛到了,陳軒只好上了車。

晚上躺在賓館的牀上,想起白天的事情,陳軒久久無法入睡。她從小就對父親非常尊敬,前些年,她還佔用相當多的時間幫父親整理出版了個人回憶錄,自以為對父親很是瞭解。在寫回憶錄的同時,她幾次提出要把母親寫進去,在他們的感情方面多費些文墨,讓文章的色彩更濃些,但都遭到父親輕描淡寫的拒絕。父親説那是革命的回憶錄,摻雜那些兒女情幹嗎。當整個回憶錄完成時,陳軒已隱隱感覺到,父親與母親的感情並不像他們做兒女認為的那樣和睦,他們之間可能還有其他什麼事情,憑她的直覺,今天發現的這個墓地很可能與父親有關。她決定推遲明天回京的時間。

翌日清晨,她就悄悄離開了賓館,乘着出租車直奔墓地附近那個村莊。非常幸運,他在村口又遇到了那個騎摩托的年輕人,年輕人在通往風景區這條道上跑摩的,早上正要出車,見到陳軒後,就把她引到了家裏,見了他的爺爺和父親。

陳軒在村裏與幾位老人交談後,瞭解了不少真實的情況,知道了那個女教師叫王玉蘭,而墓碑的主人恰好就是自己的父親。老人們還告訴她,其實村裏的老支書最瞭解王老師當年的情況,王玉蘭臨死時好像還對老支書託付有話,可惜老支書今天不在家,到遠處的女兒家串門去了。陳軒知道今天見不到老支書了,準備回家。離開村子後,她不由地又來到了墓地,果然發現墓碑右邊的草叢裏,確實有一個微微凸起的土堆,不用説,它就是王玉蘭老師的墓堆了。

三天後在父親的.家裏,趁着晚上母親去老年活動中心練舞,陳軒坐到了父親陳道鐵身邊,把她在豫西採訪時見到墓碑的事説了出來。父親在看電視,對女兒告訴與自己同名同性墓碑的事並不感興趣,但當聽到旁邊另埋着另一個一個叫王玉蘭的女人時,臉色還是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陳軒注意到了,輕聲問:“爸,你認識這個女人嗎?”父親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但還是不自然地説:“怪事,我怎麼會認識一個陌生的女人?”

陳軒不坑聲了,拿起自己的皮包站了起來。父親問她幹啥去,陳軒顯得無奈地説:“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只好回我自己的家呀。”父親頓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説:“……王玉蘭是怎麼死的?”

陳道鐵這才明白女兒已經猜測到了他埋藏心底幾十年的祕密,只好把1955年他參軍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女兒。

原來那時的陳道鐵剛穿上軍裝,就被分到某師某團當文書。也就在那時,團部裏分來了一個叫王玉蘭的女兵。王玉蘭那時還不到二十歲,留着很洋氣的學生髮,白淨漂亮,個頭很高,是一個非常有教養的女孩子。因為她乾的是內勤,與陳道鐵在一個辦公室,一來二去,兩人很快就熟悉了。出乎意料的是,王玉蘭對陳道鐵非常有好感,喜歡與他談人生談文學,兩人之間的感情越走越近,後來偷偷地戀愛了……

誰知有一天副團長把陳道鐵叫去談話,表情十分為難。後來,副團長語重心長地給陳道鐵講他們的團長。講團長哪一年參軍,哪一年參加長征,哪一年抗美援朝,槍林彈雨,出生入死,為革命立下了多少功勞,可他沒有時間和機會顧及自己的事情,直到四十多歲了還孑然一身。組織上出於對他的關懷,專門把王玉蘭從別的部隊調過來,安排到他的身邊工作,想慢慢培養他們的感情……副團長説到這裏,陳道鐵什麼都明白了,雖然心裏刀割般難受,但他還是堅決地表態要與王玉蘭斷絕關係。他找到了王玉蘭,把真實的情況對她講了,王玉蘭聽後什麼話也沒説,抱着臉蹲在地上無聲地哭了。

陳道鐵被調到了營部,三個月後,傳來了團長要結婚的消息。婚期前的一天,王玉蘭突然割腕自殺,流了很多的血,躺在部隊醫院裏昏迷不醒,大家都知道她活不成了。一天中午,在醫院老鄉的幫助下,陳道鐵冒着風險偷偷進入了她的病房,想哪怕只看她一眼,但恰恰就在他走近病牀的時候,王玉蘭奇蹟般的甦醒了。陳道鐵兩眼熱淚,攥緊了她的手,把自己常用的那支黑色鋼筆塞在她的手裏。

半年後,陳道鐵出差路過部隊醫院,見到了醫院裏的老鄉,才知道王玉蘭最終也沒有與團長結婚,已轉業到地方了。老鄉神祕地告訴我,聽説王玉蘭給他來了好幾封信,都在團部裏。陳道鐵趕到團部,但並沒有看到那些信件,因為他已調離,新的地址不詳,那些信件早都退了回去。後來,陳道鐵雖然四處打聽王玉蘭的消息,但部隊頻繁調防,就再也沒有得到她星點的消息……

聽了父親的講述後,陳軒告訴父親她知道的王玉蘭消息。1957年,王玉蘭被分到了那個村小學任教。雖然村人對王玉蘭的背景一點都不瞭解,但大家都看出她是一個通情達理、漂亮能幹的好姑娘,村民們都非常敬重她。不料想幾年後她竟意外死了,具體的情況只有村裏的老支書最清楚了。陳軒説王玉蘭臨死時好像還對老支書託付有話,可惜那天採訪時老支書不在家。

陳道鐵聽了女兒的話,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他便悄悄地約了女兒,兩人去了那個村子,找到了村裏的老支書。

老支書已經八十多歲了,但精神還特別好,他明白了兩人的來意後,睜大眼睛,把陳道鐵端詳了好久,才歎息道:“你就是王老師日盼夜想的人呀?可惜呀,多好的姑娘。王老師到這裏幾年後,我問她有沒有對象,如果沒有,想託朋友到城裏給她找一個。可她説她早有了。我感到奇怪呀,怎麼就沒看見她對象來過呢。她説對象在部隊,一時半會回不來,但很快就會回來的,他們還要結婚,到時候還讓我做結婚儀式的主持人呢。我問她對象叫什麼名字,她説叫陳道鐵,還把你的生辰八字和一些情況告訴了我。我還讓人給王老師和你你算過命哪。”

老支書繼續説:“我記住了王老師的那句話,希望她的對象早日來到,我非常願意做他們結婚儀式的主持人,沒想到這一天並沒有等來。1958年,這一帶雨水特多,村民的房屋塌角陷脊的時有發生。有一天,村裏祠堂牆壁突然裂縫了,正在上課的王玉蘭急忙把學生疏散出去,自己卻來來回回往出搬學生上課用的桌凳。十幾套桌凳搬完後,牆壁的縫隙裂的更寬了,王老師忽然想起了什麼東西,轉身進了祠堂,直奔後面她自己住的那一間小屋。一分鐘後,她從裏面拐了回來,但就在這時,房屋訇地倒塌了……”

老支書歎了一口氣:“學生們嚇得大哭,趕來的村民急瘋似地衝進了煙霧中,最後還是我親手把她從木頭瓦礫中刨了出來。她雖然還活着,但已經不行了。臨死前她對我説,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如果哪一天你回來,讓我把一件東西還給你,説着動了動右手。我這才發現她手裏緊緊握着一支黑色鋼筆。原來他冒死進去就是為了拿那支鋼筆……”

老支書説着,戰戰兢兢地從舊箱子裏拿出一箇舊的發灰的塑料袋,掏出了一支老式鋼筆,正是當年陳道鐵送給王玉蘭的那支黑色鋼筆。

陳道鐵雙手顫抖地接住了它。

老支書説:“王玉蘭死後,我保存了它,同時也在日復一日的盼着你的到來。幾年過去了,王玉蘭墳上的野草都換了幾茬,但也沒有等到你的到來,也沒有得到你絲毫的消息。我與村人商量,怕是你在戰場上陣亡了,因為那一年珍寶島發生了衝突,就私自做主給你立了個烈士碑。我給村民説,烈士碑一立,咱們的王老師就成家了,我也算給你們的結婚儀式做了主持……”

老支書説不下去了。陳軒泣不成聲。

陳道鐵的臉上早已爬滿了明晃晃的淚水。他緊緊攥着那支鋼筆,淚眼端詳了很久才説:“玉蘭,對不起你,清明節時,我就去給你掃墓,也順便看看我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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