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醉中往事為題目的隨筆

鄙人喜飲，且酒量略微有點卓爾不羣、高處不勝寒的意思（一笑）。鑑於此，鄙人一直堅信酒是人類少有的幾樣最為偉大的發明之一，並不可救藥、發自肺腑地以為醇香美酒乃是人生良伴，堪比紅顏佳人，所以常常見美酒如見美人，不免多飲一杯。因酒量略勝一籌，往往當別人醉得乾脆徹底時，鄙人還能保持一分清醒，所以對諸公醉酒趣事亦記得不少。今日得閒，試信手拈來，記錄宴飲醉中二三往事，以表對酒神狄奧尼索斯的無限敬仰和對知心酒友的由衷想念。

對存在主義的另類理解

杜老，鄙人大學二年級之哲學課老師也。杜老不老，四十出頭，之所以叫他杜老，是為了表達我等弟子對他最掏心窩子的敬重。杜老上課常常口若懸河、妙語連珠，生生把枯燥乏味的斯賓諾莎、黑格爾上得滿課堂歡聲笑語、前仰後合。講到精彩處，連對哲學最絕緣的美麗女生們也笑得花枝亂顫，忍不住以書半遮面，美目盼兮含羞帶嗔地拋去眉眼無數，足見杜老上課魅力指數之高。

下課後，杜老最愛呼朋引伴，招引我輩直撲學校後門酒肆，痛飲幾杯。想那時，我等兩袖清風的窮光蛋哪經得起他的引誘，紛紛“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注：過秦論説天下的人像雲一樣響應，揹着糧食，像影子一樣跟隨着陳勝吳廣起義）。席間，杜老一反三尺講台上的慷慨激昂，常靜若處子一般聞聽我輩胡説八道，按他的説法，這是換個角度理解人生。聽到精彩處，他笑嘻嘻端起酒杯與高談闊論者共浮一大白。杜老量淺，一般情況下都先於我輩進入醉鄉，但也有例外。一次，他扶着酒杯半晌不語。不知誰説了一句：杜老又醉矣。誰知杜老聞聽此言，立馬奮起神威，端起酒杯，起立揮手説，諸位你們聽説過法國一個哲學家叫薩特麼？席間頓時鴉雀無聲，滿桌皆洗耳恭聽之。遂見他指酒杯説道：“薩特研究了一輩子存在主義，但我們重慶人一句話把它否定了，不存在，喝！”話音剛落，滿桌笑翻矣。

老龔的“放縱

老龔，鄙人同事也。男同事叫他老龔，女同事叫他龔科長，叫着叫着，女同事也跟着叫老龔。老龔為人謹慎、憨直，女同事叫他老龔，他就臉紅，連忙擺手説，還是叫我龔科長吧，忽又覺得這個叫法不妥，有擺官架子的意味，忙改口説，不對，不對，乾脆叫我名字吧。女同事嫣然笑曰：“真麻煩，就叫老龔吧。”老龔的臉又小暈紅潮也。

老龔酒量很好，一般不瞭解他的人見他憨直，以為好欺負，常明槍暗箭圍攻他，他則來者不懼懼者不來，泰然飲之。喝到最後，眾投機取巧者皆驚歎他的.酒量深不可測，以為江湖險惡，自認栽水。老龔也偶有喝高的時候，但通常都會小媳婦似的早早回家休息，唯獨有一次放縱了自己一回。那日宴罷，老龔似醉非醉飄飄然焉，經不起我等連拉帶勸跑到迪吧。隆隆音樂聲中，酒精加倍發作，老龔幾杯伏特加下肚，亦昏天黑地的滑入舞池，隨節奏搖頭擺腰起來。跳罷再喝，喝罷再跳，時間已入午夜。同去的一幫人三三倆倆盡興而歸，鄙人也道乏回家，洗漱上牀。夢中忽聞手機聲響，睡眼惺忪間接了電話，電話那頭音樂節奏依然強勁，隱約聽見老龔邊喘邊問：“喂，喂喂，你們在哪裏喲，怎麼一個人都找不見了？”我反問：“你在哪裏？”他答道：“迪吧啊，不要躲起，快過來跳嘛。”鄙人一看時間，已過凌晨兩點鐘矣。

對酒當哭

阿華，鄙人大學同學也。阿華喝酒即哭，哭得呼天搶地，天昏地暗，哭出來的眼淚比喝進去的酒多，大有“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意味。我等第一次見他如此這般，都以為他或是被女友無情拋棄了或是考試沒有及格，於是稀裏糊塗、香汗淋漓的勸了半天。第二天，他依舊吃飯、上課、跳舞、談戀愛。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喝酒，他又哭，鄙人實在疑惑不已，問他：“你哭什麼？”他回答：“我也不知道。”又問：“那你為什麼哭？”又答：“心裏難受？”又問：“難受什麼？”又答：“不知道，一喝酒心裏就難受。”直到現在我都沒搞清楚他到底為什麼一喝酒就難受，就要哭，也許阿華的哭泣如同日本新娘新婚之夜幸福的哭泣，答案只有在弗洛伊德的心理學裏才能找到。

某日，同宿舍的兄弟們相約聚餐，我事先告誡阿華，今天是咱503室兄弟們痛快的日子，一定要忍住，不準哭了。阿華點頭稱諾道：“那我不喝酒嘛，免得掃了大家的興。”席間，他果然滴酒不沾。酒過三巡，哥幾個正喝得高興，見阿華獨自一人索然無趣，鄙人慈悲心起，説：“阿華，如果你能忍住，那就和我們一起喝點吧。”阿華猶豫片刻説：“好嘛，那就喝點。”遂興沖沖倒酒，一飲而盡。三盞兩杯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不經意間，阿華又“雨打芭蕉聲聲泣”。我等知他陋習不改，裝着不理他，任他“洪水氾濫”。過了一陣，猛然間，鄙人遙指窗外馬路驚問：“阿華，快看，對面挽着那個男的手的是不是你女朋友？”“在哪裏，在哪裏？”阿華頓時雨收雲散，怒髮衝冠地毯式搜索對面馬路。找了半天也沒見他女友人影，才發覺上當受騙。僅此一回，阿華喝酒即哭的毛病被徹底治好了。

寫到這裏，用一杯酒講了三件往事，這一杯酒映射了不同的人生。古人云：人生如夢，愚者如我道：酒似人生。醒也好，醉也罷，笑也好，哭也罷，一杯酒不多也不少剛好喝醉，一輩子不長也不短剛好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