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上的背影隨筆

自從父親煤氣中毒，退行性腦病後遺症就越來越嚴重了。看着他呆滯的眼神，我經常想起自行車上他寬厚的背影。

那年春天，我全身起了大片大片的紅包，甚至連眼皮上也起了紅包，腫得像兩個大桃子，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正值春耕時節，父母商量後，由父親載着我去臨鎮的醫院找薛大夫。

一大早，父親就催着我起牀吃飯，然後推出家裏那輛二六、淡綠色的永久牌自行車。父親偏腿上車，動作輕鬆利落，我也輕鬆地躍起，坐上了後座。到醫院有20里路。

我永遠忘不了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父親弓腰蹬車的情景。那年父親四十歲，身體健壯，平時走路大步流星。我安靜地坐在後座上看着父親的背影，此前從沒有像那樣關注過父親：後背寬寬的，看起來很有力量。

隨着上坡的坡度越來越大，父親的腰也越彎越低，喘息聲也粗重起來。尤其是半坡那一段路，父親幾乎趴到車把上去，後背上的汗水漸漸浸透了衣裳，喘息聲越來越急促了。我提出要下來幫忙推車，可是父親阻止了我。沒辦法，我只能伸出雙手，放在父親的後背上，幫他使勁。父親載着我，像蝸牛一樣緩緩地行進。

大坡終於爬上來了，父親的後背也慢慢地直起來，衣衫上的汗水印跡濕了幹，幹了濕，衣服上佈滿了道道白印。回望來時長長的陡坡，我歡呼起來。

到了醫院，薛大夫説：“是由於花粉帶來的皮膚過敏，沒有好的辦法，開點撲爾敏吃吃吧。”

回來時是大下坡，好走多了。父親大喊一聲：“妮，坐好了。”風，呼呼地從耳邊吹過，感覺像飛一樣。後來我上高中親自騎車走過這一段路時，才體會到下坡路也沒想象中那麼輕鬆，尤其是後座上載着人的.時候。車把必須牢牢把住，要不然極易側歪。

父親騎着他的自行車把我越送越遠。後來我考高中、考大學，都是坐父親的自行車。去大學報到那天，還是父親騎自行車把我送去火車站。這麼多年，坐父親的自行車已成為我的習慣。

暑假回家，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推着輪椅帶父親出去乘涼。經常，我會看着父親佝僂的背影暗地心傷。臨走時，我趴在父親的耳朵上，大聲説，“爸，我走了！”他呆呆地看着我，顫微微想站起來，伸出手想拿什麼似的，嘴裏嘟囔着，“推，推，推……自行車。”那一刻，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我一直以為父親生病後什麼都不記得了，原來他一直沒忘記自行車和對女兒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