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的愛美文

雪想留住冬天的腳步，卻不小心溜進了春天的懷抱。

雪花再次降臨了北方這個寧靜的小城。它們還沒有來得及吮吸大地母親懷裏的芬芳，就急匆匆地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裏了。

去年冬天的一個相同的天氣裏，發生了一件令我至今不能忘記的事情。

那天我出門時，外面已經被雪覆蓋得沒有一絲的孔隙了。由於大雪的突襲，人們不得已早早拿出衣櫃裏的棉衣，出門時穿上，戴上手套和口罩，武裝得彷彿冬天裏去執行任務整裝待發的戰士。路旁電線杆上沾滿了麻雀，它們歡快地抖着身上的雪片，一隻只就像穿着羽絨服。

我焦急地等着公交車，外面的氣温足以把人凍住。不大一會兒，公交車緩慢地爬來，彷彿一個第一次學滑冰的人一樣小心翼翼。我抖了抖身上的雪片，剛想悶頭往裏鑽，不想被人擋了一下，被擠出來了，我這才注意到車裏已經擠滿了人。

“要不是有急事，才不來擠這個破車呢！”我無奈地心想。

“你上不上啊，磨蹭什麼呢？”司機不耐煩的朝我嘟囔着。

“你抓緊點，還要上班呢，你這個人可真夠讓人上火的。”後面的人憤怒地推了我一把，我才好不容易擠了上來。

我前擠後推才好不容易有了一席之地。我正為自己時間來得及而慶幸，臉上掛着欣喜而往車裏其它地方看時，我的眼神與站在車門附近的一個人相遇了。

一箇中年女人，微胖，穿着略顯破舊的呢絨大衣，一雙與她的年齡不太相符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神穿過擁擠的人羣正好投向我。我朝她笑了笑，沒有想到居然沒有得到迴應。我愣在那裏，不明白她為什麼一直看我。

她很明顯站得很吃力，在她的旁邊還有一個男人在隨着車的晃動與她爭搶着那狹窄的空間。因為距離遠，又隔着很多人，從我的角度看，那個男人的手下垂着，明明在下面摸索着什麼。

“小偷！”我的第一反應讓自己吃了一驚。腦袋裏飛快地過着關於小偷的一切印象。我低下了頭，心跳正在加快，想着各種對付小偷的策略。車子又向前行駛了一段距離，我等待着發生什麼，又抬起頭想看看究竟，沒有想到再一次與女人的眼神相遇了。“他們一定是一夥的！”那個女人依然在看我，我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羞恥。她的眼神裏分明寫滿了恐嚇與威脅。我不敢再與她對視，把視線轉移到了窗外。我心裏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該如何揭發？什麼時候喊出來提醒大家？自己以前對那些麻木不仁的'人的行為的咒罵與唾棄，此刻彷彿都回到了自己身上，難道我也和他們一樣，是一丘之貉？就在我還在猶豫不決時，我用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那個女人居然還在看我！她和那個男人形成了一道心理防線，死死地把我的良知拒在了那裏。報站小姐那甜甜的聲音一次又一次響着，我的心一次又一次顫着。

我終於提起勇氣再一次朝着他們看過去，男人的手依然在看不見的角落裏，女人的目光依然看着我。我的心跳還在加快：“我不能等了，我不能讓自己的心就這麼被玷污了！”

“ 有 … … ”

“火車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那甜美的聲音打癟了我最後的勇氣。

人們陸續都下去了，只有那女人和男人留在了我近乎崩潰的思緒和視線裏，他們在慢慢地互相攙扶着走出車門。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男人的手一直在扶着他的枴杖，他們在互相攙扶着，女人的眼神還是一直看着前方。依然炯炯有神。他們亦步亦趨地走向了盲道。

女朋友的話我一句也沒有聽見，看到她嗔怒的臉，我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渺小，生活本身的很多真善美都被我扭曲了，包括信仰，包括愛。女朋友問我為什麼遲到，在想什麼，我只是笑笑，把她摟進了懷裏。

那互相攙扶的男人和女人，在他們兩人的世界裏，一共有三條腿，兩隻眼睛，可是他們的愛是無盡的，無言的。當他們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時，我不知道是雪下得更大了，還是我的眼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