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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美文

放羊美文

農家出身的孩子,什麼活兒沒幹過?我挽過草,點過豆,還放過羊。

放羊美文

就讓我説説放羊吧。

那時的集體農業還沒有解體,但承包制已露出苗頭,大冬天組裏也挑不出放羊的人,只好各家各户輪流放。輪到我家放羊,我就成了放羊人。

一到上午十點半鐘,母親便為我熱好了早上吃剩的豆糊飯,有時還要倒上一勺窩窩面攪一碗“圪餃”。

我自然吃得很香。

十一點鐘,家裏的老鍾剛敲第一下,我就拿起長把钁子,站在礆畔上,扯開嗓喊:“放羊哩一一”各家各户便把圈裏的羊趕來了。我把羊羣趕到前溝,然後又引上山……

記得第一次放羊,我心裏很是膽怯,當我爬上山頂,放眼一望,四周盡是光禿禿的山頭。而此時,除了山坡上幾聲稀疏的“咩咩”聲,四周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很自然地就想起許多關於狼的故事來。我心裏一陣又一陣地發毛。我知道我該唱幾聲,可是,我的這個聰明想法已經有點遲了——前山峁上,一隻“狼”正向我走來——我看了看四周,哪有什麼人!於是,我在手心唾了唾,緊緊握住了钁把兒!我的心嗵嗵地跳!近了,我才看得清楚,那哪裏是一隻狼,分明是一隻貓兒大的小狐狸。其實,我們這個地方早已絕了狼的種。可是,我的心裏並沒有放鬆,反而立刻毛髮倒豎。聽大人們講, 狐狸是山神爺的狗,有靈氣,如果等上狐狸咬(叫),你必須指着哪個崖畔説:“你咬崖畔畔咯”,並且要立即撕爛褲腳。如不這樣,你就會沒命。大人們還説,那被指的崖畔畔往往不出三天,就塌了!我瞅準了一個崖畔,又看好了褲腳縫子,準備隨時做出反應,卻見那“山神爺的狗”掉轉頭走了。它顯然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的。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好像從雲端落到地上。我很感激小狐狸,甚至覺得它好可憐。我就望着小孤理,一直望着它消失在地平線……我忽然感到一陣孤單,覺得這回是非唱不可了,於是就果斷地扯開了攔羊嗓子——

下定決心,

不怕犧牲,

排除萬難,

去爭取勝利。

你可別小看這個《下定決心》,它很管用,一唱就不孤單了,而且膽子也很快就大起來。我接着就唱《游擊隊歌》,唱着唱着感情昇華了,感到自己好像個游擊隊長,山坡上的羊全成了游擊隊員。我甩了一塊土疙瘩,將頭羊打轉,又甩了一塊將那些側耳傾聽的山羊驚醒,順口就又唱上了《橫山裏下來些游擊隊》,唱完又唱《走西口》,又唱《趕生靈》……陝北民歌真是太美了,我直到今天都弄不明白陝北這塊貧瘠的土地上,為什麼會出現如此動人的音樂來!

我徹底戰勝了害怕心理。看看西斜的太陽,光亮亮才只爬到對面山的半坡坡上。不過,聽父親講,上坡的太陽馬也追不上,我想這天就要黑了。我把老皮襖裹緊,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山坡上的'黑白分界線。我盯着盯着,就對父親的話產生了懷疑:那太陽倒像蝸牛在爬,哪裏有馬兒跑的快!我失去了信心,乾脆掏出火柴點燃一把大蒿柴。我的腳已經開始發麻了。我又砍了幾枝檸條壘在火堆上,那柴火就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火勢騰騰地就大起來。待光完全熄滅,太陽也被燒成了一個紅鐵餅,晃動着,晃動着,就要跌入西頭的山坳裏了。看看對面山,陽光已經掠過山頂,漫山遍野抹了一片紅。羊很精,它們早已集合在溝槽,只等我這個“游擊隊長”下令回家了。

回到家裏,父親問我數羊沒有,我説忘了。我哪裏忘了?我一路都在數羊,不是多兩隻,就是少一隻,怎麼也碰不夠原數!我怕父親罵我瞎,罵我笨,就説忘了。

乖乖,數羊可是件難事啊!

我到底把一隻羊給弄丟了。那是一隻小白山羊,很瘦,幾乎是個骨架架,父親第二天發現時,它已經奄奄一息了。它是從高石畔摔到冰灘上的,腰椎斷了,兩個前腿也斷了。後來,這只不幸的小山羊被村裏的一個老頭兒買走了。我記得很清楚,老頭兒只掏了五毛錢。我至今都覺得有些對不住這隻小山羊。

放羊的日子就這樣悄然而過,掐指一算,我幾乎放了一個寒假。

我還要講講我最後一次放羊的情景。

那一天,我拿着長把钁子正往前溝趕羊,弟弟卻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説他也要放羊去。弟弟手裏拿着羊鞭。我説你連飯也沒吃怎麼能去呢。弟説他不餓。我又説,剛下過雪,山上你怕上不去。弟弟説他不怕,於是,我就答應了。

我們開始爬山。路真的很滑,儘管有我拉着,弟弟還是跌了好幾跤。還不到半山腰,他就滾成了泥雪蛋。我告訴弟弟,山頂雪厚,你就在半山腰擋羊,順便看好後面三組的場,那裏有穀草,不要讓羊糟蹋。弟弟答應了。我就爬上山頂。我的氣力小,不到山頂是扔不遠土疙瘩的,扔不遠土疙瘩就指揮不了羊。

山上的景色很美,放眼一望,背坡坡上依然是白雪皚皚,陽坡坡上卻冒着水汽,露出一塊塊濕漉漉的地皮來。沒有風,太陽雖然掛不到中天,卻也儘量潑灑着金光,我幾乎感到了春的氣息。我又開始唱了,由於剛過大年不久,我就唱“正月裏來鬧元宵……”、“豬啊羊啊送到哪裏去……”

唱着唱着,我就打住了,並且立即用钁子掏起土疙瘩,迅速甩了出去。糟了!幾隻懶綿羊跑到三組的場上去了,帶頭的好像就是那隻威武的新疆大圪羝。可是,我的土疙瘩連場邊也到不了,懶綿羊越發放心槽踢了,穀草發出嚓嚓的脆響。我氣得大罵弟弟,弟弟就拉着羊鞭跑向了穀場。

我放心了,乾脆掉轉身清了清嗓子,準備把“豬啊羊啊送給咱親人八路軍”,卻聽到弟弟的哭喊聲:“哥哥,快救我……哥哥……”我一看,不好了,新疆圪羝和弟弟打起來了!弟弟哪裏是這羊高馬大的傢伙的對手,抵倒了站起來,站起來又被抵倒……我邊往下跑邊喊:“你睡倒不要動,睡倒不要動……”聽大人們説,騷圪羝抵人,只要睡倒它就不抵了。弟弟果真睡倒不動了,哪知那個人根本不吃這一套,繼續用兩把“環刀”挑弟弟,還用前蹄刨……我掄起钁子,“喀嚓”一聲,正好擊在角顱上,那壞蛋是被震暈了,稍有遲緩,被弟弟死死拽在了一隻角顱上,我順手扔了钁子,一把抓住了另一隻角顱。

弟弟很機靈,沒有被正面抵着,只是手背上撞破幾處,嘴脣被自己牙齒墊破一點兒而已。我問弟弟怎麼就被抵上了,弟弟説:“那孫子胡騷情,我根本沒打它,我只是把黑腦綿羊耳朵上刷了一鞭。”我就讓弟弟用鞭子抽騷圪羝的四條腿。弟弟邊抽邊罵:“黑腦綿羊又不是你媽哩!黑腦綿羊又不是你媽哩!”

一直到天黑回家,我們也沒敢往脱放新疆圪羝。我和弟弟一左一右駄着它跑下山,又駕着它在溝槽裏往回走。翻過壩樑,走在平展展的冰灘上,我讓弟弟把圪羝騎上,好好整一整。弟弟説:“我不敢”。我説:“不怕!有我哩!”弟弟就翻身騎上了。冰灘上積着雪,雖然不很滑,但因為馱着弟弟,又被我押着,騷圪羝時不時地要趔一下腿……不知什麼時候,我們組的組長揹着一背乾草,出現在上畔的小路上,大罵我們是“壞東西”!弟弟被嚇得嗵地掉到冰灘上。我説:“這傢伙抵人哩!”組長説:“誰也不抵誰,怎麼就抵你?放脱!”我就放手了。威武高大的新疆圪羝看都沒看我一眼就乖乖地走了。

我有些委屈,也有些失望。

晚上,組長來到我家。我偷偷對弟弟説:“告狀來了!”可是,組長並未提起騎騷圪羝的事,只是很興奮地對父親説:“其他組的牲口分了,咱組也分吧。“父親聽了很高興,説:“早就能分了!”

第二天,我們全組男女老少都來到飼養室的爛院子裏,我們把牛驢羊全分了,把鞍墊驢槽也分了。組長説,過幾天雪消了,還要分地呢。

分地的那一天,雪幾乎消盡了。至於分地的熱鬧情形,我就不得而知了,因為我們已經開學。

後來呢,後來我一直在外讀書,教書,再沒有放過一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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