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見我眼中的你

圖書館前的吉野櫻越開越盛，淺淡的粉色一片疊着一片，團成一顆顆沁着淡淡芳香的花球，顯得矗立中間的六百萬更加氣勢頹唐了。我以為只有在冬天那麼蕭索的季節才容易回憶過去，竟沒想到萬物復甦的春天最讓人心頭盪漾。

在我的高中記憶裏，有一個這樣的男孩。一米八的大高個，熱愛打籃球，課後總是偷偷躲過班主任的監督跑到操場上揮汗如雨，被老班抓到就嘻嘻哈哈，沒皮賴臉地混過去。一個被誇兩句就滿臉通紅的少年卻常常把班上女生逗笑得合不攏嘴。他人緣好得沒話説，和男生稱兄道弟，和女生也聊天聊地。那個時候，我還是他的兄弟之一，而他還是我的姐妹之一。

小K是在高二上學期坐到我前面的，正因身高的原因，我從小就是坐在第一排。也就是説，他坐在了很多青春期叛逆少年坐過的位置——講台旁邊。其實，他不叛逆，他只是好動，尤其愛動嘴皮子。三個小時的晚自習時刻，耳邊嘰裏呱啦的聲音基本沒有中斷過，偶爾沒聲了可能是他説累了在睡覺。依據小K自己的話説，他是在補充能量，滿電之後又繼續“禍害人間”。小K總是有講不完的笑話，做不完的糗事。記得有一次他上課吃辣條，香味太濃被老師發現，被罰請全班同學吃辣條，那天整個教室都飄蕩着一股濃濃的辣條味道。高中每一天長達12個小時的高壓負荷正因K的存在有了一絲絲簡單歡樂的氣味。

我是個慢熱的人，儘管小K是個很能帶動氣氛的人，但是我們倆的關聯一向都是限於“好同學”，直到那一天。某個週二的早上，小K換了一個新發型進來，是短得不能再短的板寸頭。其實男生剪板寸頭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但是板寸頭刺啦啦的，摸上去軟軟的，同學們從他旁邊走過總喜愛伸手在他頭上搗鼓一陣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我走進教室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小K的新發型，忍不住笑了好半天，等走到他旁邊的時候，他直覺性地往後縮了一下，但是我沒伸手只是問了一句：“你這天怎樣來得這麼早？吃過早飯了嗎？”之後他告訴我，就是正因我的那一句話，他開始對我不一樣。

冬天7點的早自習，我賴牀來不及吃早飯，他會給我帶我喜愛吃的早餐；我身體弱，經常感冒發燒，他會給我送藥；週末的晚上，他會給我帶香噴噴的夜宵。總之，他對我很好很好。

故事講到這兒，估計很多人都會認為我們不顧學校的忌諱，在一齊了。但事實總是沒有那麼浪漫，戲劇性地，從那之後，我成了他的哥們，他成了我的姐們。很多同學經常起鬨，説他在追我。每次我們倆都不理會，正因我們倆個光明磊落，至少我是這麼想的。之後同學説得多了，他對我也越來越體貼，我也委婉地問過他對我們倆關聯的定義是什麼，他的`回答是：朋友之上，戀愛未滿。

到目前為止，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幸福美滿的方向發展着。但是到高中最後一個學期的時候，在那個人生一大轉折點的時候。一切都在悄然發生着變化。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會對我説要好好學習，不好貪玩的話，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了眯着眼看着窗外發呆的習慣。等我感知到這種不一樣的時候，我們已經步入了大學，在中國的兩個端點上。那段時刻我和他在網上聊天的時候，他總是聊了三句話就説忙。他説他在學校的青年志願者培訓中心當副部長，他説他在準備學校的一個項目大賽，他説他在做一個課程實驗，他説……他説了讓我想起就心疼的一句話：你這麼優秀，我這麼卑微，我不期望你有一個像過去的我一樣的朋友。

小K期望我以他為豪，以他為傲，但其實從我把他當做知己的那一刻起，我就以他為豪，以他為傲。我一遍遍地告訴他，但是他卻不再堅信。漸漸地，他不再聯繫我，而我在和他聊過幾次都被三言兩語冷落之後也沒有主動再找過他。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放下這段友誼。寒假的時候，我和他還有另外幾個同學約出來玩，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變，但是從頭到尾小K都沒有主動和我説過一句話。在我微笑看向他的時候，他轉過了頭，小小的一個角度，隔離了一整個世界。那個時候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某些東西已經悄然消失了。

之後小K給我寫了一封信，他説我就應找一個更好的朋友，那個人比他高一點，比他帥一點，比他會打籃球一點，比他幽默一點，比他發奮上進一點。然後，我們沒有了然後。

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沒有一次我不會眼眶泛紅。他不需要再好，那樣的他剛剛好，但是小K不明白，一向都不明白。我説過無數次的話他不信，終究是源於：

你看不見我眼中的你。

完美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