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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大年夜作文

孤島大年夜作文

黑暗塗抹着孤島的夜空,像巨蟒的火舌似的閃爍在遙遠天際的是:CaPstanSmoke!那邊,矗立着高高的鐘架宛如跟唐吉河德搏鬥過的風車,亮着霓虹燈的市招:紅錫包香煙;是RllbyQueen的煙技呢,一枝枝地從紙包裏跳了出來,跳到最後一枝的時候,卻給誰點上了火,噴着氤氲的煙霧;於是BB的蝴蝶,也在旁邊的廣告牌上開始飛舞,連怕人的鷹隼,也彷彿自遠而近地翱翔起來。天空被這些沒有生命的生物們戲逗着,嘲弄着,而它卻板着可憎的黑臉,道貌岸然地俯視着蠕動在地上的人羣。人羣,永遠是那麼擁擠的,那麼稠密的,甚至是那麼匆忙地蠕動在孤島的每一個角落;而今夜,一個不很平常的節日,更把蟻似的人羣攪得活躍起來。一年的日子,在車輪下輾過,在煙靄裏飄,在風浪中滾過了。然而再有最後的三四個鐘頭,人們將怎樣打發呢?

孤島大年夜作文

花圈似地掛在夜空裏的霓虹燈大鐘,毫不疲怠地履行着神聖的任務,把時間指示給孤島上的人羣:八點三十五分!這一年的日子,給這大鐘爬剩了這麼些時候,而它卻還是貪婪地爬行着,滿想抓住宇宙間未來的歲月,一起納到它懷中。於是那些排列在幽暗的街頭拍賣貞操的女子,在夜風裏歎息了:又是一年!追贖不回的青春去得更遠更縹緲了!耳朵裏響着辨不分明的侮蔑的笑聲,是對於自己連脂粉都不能掩蓋的衰老的嘲笑;卻又聽到嚶嚶的啜泣,那分明是永遠得不到温飽的自己爹孃的哭聲。而可怕的時間的黑手,卻還殘酷地強拖她們進入於衰老的深窖。一年的日子,至少把一半浪費在男人們的暴力和喘息下;那種暴力和喘息,雖然明知是自己最憎厭的,然而時間如果把這種憎厭的心理當真從她們心上拂去的時候,她們又覺得未來的生活,更不容易應付了。所以即使在這樣一個節日的今夜,即使在只餘三點餘鐘的今年,她們還是要在寒風中鵲立,用非常勉強的微笑來拍賣她們這份最不值錢的商品。明天會怎樣呢?明年會怎樣呢?她們決沒有野心,決沒有奢望;決沒有控訴男人們對於她們蹂躪的膽量和要求,反之,她們只希望得到男人們的暴力和喘息,甚至一種最不人道的蹂躪。每一個年頭。每一個日子。每一個時候,她們總給一種最會嚇人的東西脅迫着:那是,那是,生活!

給生活所脅迫的,還不止她們這一羣:立在街頭的女子。在堵塞着每一條馬路的人之狂流裏,多的是"無以車歲"的窮氓!他們在馬路上急走,想典質,想告貸;想偷竊,甚至想劫掠。他們不敢看時間,因為他們雖然希望這幾點鐘的時間快快地溜過,然而又矛盾地希望這幾點鐘的時間能夠儘可能地延長。他們沒有忘記到家裏來催索過幾次的債主,也沒有忘記在家裏嗷嗷待哺的妻兒,他們必須在這幾點鐘裏面得到一點錢,只要能夠應付過去的錢。於是面顏地走進了當鋪,把自己以為最合用而比較值錢的`東西典質了去,忍受高利的剝削,彷彿意外收穫似的接受了從鐵楞中授出來的錢。在匆匆的歸途中,倒沒有忘記為妻子買一雙陳列在地攤上的洋襪,為孩子買一方吵鬧了幾天的年糕。這樣,他便高興地鬆了一口氣:哦,年關度過了!於是打了一點白乾,三成高興七成感慨地喝起酒來;帶着幾分醉意,和妻子商量出去拜年的事。

也有厚顏地聆受着對方的呵斥,毫不放鬆地還是向人家告貸的人。他們可以典質的東西都沒有了,便忍受着飢餓,嘲笑,詬詈,辱罵,看壁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劃過,無論怎樣焦急卻又不能夠把焦急表示出來,像釘一樣地筆立在地上,用沉默用眼淚來感動對方的人,可是對方的耳朵只落在低低地放送着流行小曲的收音機上,而對方的眼睛也只注視着正在剔理茸毛的黃駕,對於那樣一個求救的人,他覺得連辱罵的話都已經説盡了。然而這個流淚的石像卻永遠兀立在那裏,最後大概會由出任斡旋的女主人,用比他所要求的數目小至十倍左右的借款打發他,同時男主人用對待無賴惡棍的手段把這個堅持告貸的人驅逐出去。這樣,他就無可奈何地拋到人羣的洪流中,既匆忙卻又茫然地去鑽撞他第二條"門路"。

這是多麼愚昧呢?把可貴的時間花費於聆受不必要的呵斥上!於是聰明的人,乾脆就偷竊了!在人叢中推塞着,在公司的陳列櫥窗前閒蕩着,而人家衣邊的鋼筆,頭上的帽子,手裏的錢包,都會飛一樣地溜走了。不到半個鐘頭,這些在他井不以為可貴的東西,卻已非常尊貴地給當鋪保管了起來。就那樣,他們會獲得償付債務,購置年貨,甚至新年的開支。很僥倖地,他們只有幾分鐘的並不勞動的勞動。

也有呼朋引伴,三五成羣的匪徒,在孤島的僻靜的角隅裏活動着,用生命作孤注,在寒風中期待着不幸的過客。他們穿着黑色的大褂,用呢帽遮住眉毛和睫毛,埋藏在衣袖裏的手,倒提着三四寸長的一根"勃郎林";徜徉,蹀躞,徘徊,裝扮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只要覺得夠本,他們便會狠毒地下手。忘記了法律,忘記了人道,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年富力強的人,他們會像餓虎似的撲住了作為"户頭"的過客,恣肆地劫掠和搜索。於是天下寧靜了,街燈在頭頂上夾眼,夜風在寬闊的馬路上回旋,遠遠地傳來了嘈雜的市聲,聽去彷彿是殘夏的蚊陣。偶爾有一輛也許就載着這些用生命來占卜命運者的汽車,急驟地馳過,夜風便像煙似的逃進了狹巷,溜進了窗櫺,把人家守歲的紅燭吹得直晃;是歡喜呢,是哀怨呢,紅燭淌下了潸潸的蠟淚。"哦,什麼鬼風啊,這樣的厲害!"幾個攢聚在一起玩骰子的孩子中,有人便這樣地囁嚅着。於是,正在香案前安排明天敬佛果品的母親,即刻咕嚕了起來:"是年夜了,為什麼咒神罵鬼的?想想自己的年紀,吃過了年夜飯,不是已經長了一歲嗎?"

已經長了一歲嗎?是的!可是有什麼關係呢?有些用最神聖的名義,出賣她們最神聖的貞操的姑娘,她們卻永遠是年輕的。在今夜,她們又照例穿射在擾攘的鋪道上,出沒在不是為喝酒而喝酒的酒店裏,不是為旅居而旅居的旅館裏,用花一樣的笑顏,去"嚮導"一般比她們更會得"嚮導"的先生。酒意薰紅了她們的粉靨,煙味麻痺了她們的輕睫,一個永遠是十六歲的少女,更顯得嬌嫩了。然而這是年夜啊,一種説不分明的輕愁,又像登徒子的手似的撫到她們的心上,叫她們偶然清醒了過來,想到破碎的家,以及比家更破碎的自己的身體。可是,真有一條登徒子的手,爬上自己的胸膊,拂去了剛才罩落下來的黑影;於是她們肩開花似的笑臉,用蛇一般的腰肢纏住了對方那隻太不安靜的胳膊,一半撒嬌一半發嗔地灑脱了逃跑,然而老鷹攫雞似的又給另外一雙粗大的胳膊抱住了。袒露的手臂上深雕着指爪的紋路,白皙的粉頰上亂印着淡黃的脣吻,就在今夜的幾小時中,她們還想施展她們最後的手段,以騙取沒有愛情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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