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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的眼睛散文

海鷗的眼睛散文

今兒個國慶節,天氣真給力。豔陽高照,秋色宜人,不撲入大自然的懷抱,還宅在家中怎麼成?於是乎,端着個單反,徜徉於藍天白雲之下,流連在青山綠水、金色稻浪之間,何其愜意乃爾!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拍拍,單反的咔嚓聲就沒怎麼停歇過。

海鷗的眼睛散文

説到拍照,就不免想起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自己。在那個用一月工資才勉強維持吃飯穿衣日用等消費的年代,我竟然有一份奢侈的心境,有一個略顯時尚的愛好——攝影——以我當時的話來説是以“海鷗”的眼睛看世界。

我向來不是那種亦步亦趨追趕時尚的人,除了早年在農場當知青的某個時段對長長的包臀襯衫窄窄的管式褲以及反穿帆布工作服之類“奇裝異服”感點興趣,常以身試服之外,就沒有什麼趕上了時代潮流的事兒可以一説的了。

倒是招工上來後,沒來由地愛上了照相,先是同一二好友在照相館合影留念什麼的,照了幾次,就被那幾塊錢的“天價”給扼殺了“臭美”之念,後來偶爾看到有人在野外拍照,純自然景色,比照相館裏畫得很花哨卻有些拙劣的人工佈景強多了,便萌生了自己學照相的念頭。

那時的我,土不拉幾的,連個“攝影”的正規詞彙都叫得有些拗口,乾脆就叫“照相”。可“照相”不是空口空手照得出的呀。當時工資也就30來塊錢一月,一台海鷗雙鏡頭反光照相機再不濟也是咱四五個月不吃不喝不消費的原版工資。自購“海鷗”,真有點近乎痴人説夢。

怎麼辦?當時正好牀頭擱一本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麼辦》,我禁不住火冒三丈,一把抄起那本書,高高揚起,朝牀上狠狠一摔,車翁頭像連同他的“怎麼辦”頓時玩了個540度空翻,面朝牀板重重砸下。這一褻瀆文豪的惡作劇似乎緩解了當時鬱悶到極致的心緒,儘管我到如今對這位俄羅斯批判現實主義文學之父仍然愧疚不已,可當時就是這一摔,給摔出了一點閃電似的記憶:有次去照相館不是無意中聽人説只要有户口有工作證,就可以租借相機嗎?

於是乎一不做二不休,揣上工作證,跑回老媽家翻箱倒櫃搜到户口,速速扔下老媽不明就裏的大聲質問,大步流星趕到照相館。別説一切還挺順利。押上倆東東,記下時間,在每小時2毛錢租金的登記簿上籤上自己的大名,背起一台至少有七成新的裝了一卷剛買的公元120黑白膠捲的“海鷗”就跑,甚至忘了問一問基本的操作要領。好在此前曾瀏覽過著名攝影家吳印鹹談攝影的小冊子《怎樣正確估計曝光》,依稀有點印象。小冊子當時還擱在我寢室裏,便又殺個回馬槍,帶上它,還喚了同寢室的小文,兩輛自行車,像兩匹脱韁的野馬奔向廣闊的原野。

有了吳印鹹,有了“海鷗”的眼睛,還怕學不會照相?依樣畫葫蘆、現學現用的結果直到五天後取相時才揭曉。那都是些什麼糊里糊塗的鬼影子呀?要不黑咕隆咚的如墜深井,要不蒼白到你兩眼翻白,還有膠捲開頭部分由於操作不當而走光造成的浪費……不過,絕望中還是有一點希望的,至少有三張照片的曝光還算差強人意。小文頭是頭臉是臉身形挺拔玉樹臨風地站在相片裏,我説就你這模樣,經我妙手一按,都成潘安了,你説咱照相技術神不神?

兩人一通調笑一通打鬧之後,小文被激動得高呼起來:“我要照相——”一如高玉寶的深情呼喚:“我要讀書,讀書……!”

自此,每逢休息日,不是我,就是他,都要讓户口、工作證躺到照相館的某一抽屜裏,以換取“海鷗”的自由——同我倆的坐騎“鳳凰”一同飛翔在遼闊而美麗的原野上,在空無一人的綠地上,我大聲疾呼:蒼茫大地呀,我以海鷗的眼睛來看你,來發現你,喲,好美呀!小文跟着我也一通亂咋呼。我們有時乾脆是兩套齊押,兩“鷗”齊飛。那年頭,儘管我的工資比農場時高出了一截子,但總是被押金、膠捲和洗印照片的消費弄得入不敷出,老是找老媽伸手要銀子,一如而今的啃老族。

那會兒,騎着個“鳳凰”,端着個“海鷗”,這兒瞄瞄,那兒拍拍,近百里的城區周邊,到處都印滿了我們的足跡。從嫩綠的秧針,到金黃的穗子,無邊的稻田至少在其作物一季的生長全過程裏見證了我們用“咔嚓”不厭其煩所做的禮節性膜拜。老船我還自鳴得意:咱這不是也搞上了創作嗎?

不過,説我們完全是用一些無人的純田園風光謀殺膠捲折殺自個兒每月的口糧也不確切,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也常有同鄉裏鄉親打個照面,吸引一些好奇目光和口舌問詢的時候。對此,我們一般是王顧左右而言他,幾句“隨便玩玩”之類的套話給搪塞過去。有時實在搪塞不了的,索性同他們打開話匣子,或者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在草把上坐下來,接過他們遞來的大碗茶或大碗水,小文還接過他們自制的喇叭筒烤煙,就一年農事村事家裏事ABCD話起桑麻來。

有一日就是這樣同一對半老夫妻聊着聊着,不知怎麼一來就聊到聯產承包了,説是產量提高了,還有副業收入增加了,兜裏有幾個錢了,就一家家相跟着蓋瓦房了。可不,咱這瓦房蓋好後,在部隊當通訊兵的兒子還沒看見過,前一向來信説要是能讓我們老兩口在新屋門前拍張照寄給他,那該多好啊。

我説這不是現成的嗎?一分鐘搞定。小文負責道具光照逗笑什麼的,我端起海鷗對焦取景調整光圈速度組合,然後,一聲“咔嚓”,把老農老婦半浴着陽光的笑臉定格在一幢兩層的高瓦農舍前。當然這只是我在取景框的`毛玻璃上看到的瞬間即逝的影像,老農自己怎麼也看不到。看到他擔心的樣子,小文在一旁替我吹開了,大伯你就把這心安安穩穩放進你胸腔裏吧。咱船哥什麼人?銀城一等一的照相師傅。什麼場合什麼人沒去拍過?還拍您二老不好?

背對老農,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拽了他一腳。然後向老農表示,儘快沖印出來,再給您專程送來。放心,我們不會説話不算數的。

五天後給老農送來了兩張在當時算得上中規中矩的農家照,構圖均衡,畫面潔淨(避開了雜亂的茅草、豬圈和一地雞毛之類),明暗諧和,一對老農深刻的笑紋極為形象地詮釋了新瓦房帶給整個農家的心情。老農要掏錢,我連忙制止。老農説要是不讓我給錢,你就是掌我的嘴。沒奈何,只好讓小文收下了這兩塊錢,也順勢分享了老農的這份喜悦。

這份喜悦傳遞到我們大腦中樞,很快就演變成了如同走方郎中一般的串鄉拍照的生意經。小文對此道最為熱衷,做算命先生狀,掐指一算,如何如何,咱們只要每個月多泡幾天病假,走鄉串户的,多拍點照,每次拍20張,每張盡賺6毛,每個月有四到五個禮拜天,咱們再泡四五天病假什麼的沒問題吧。一個月賺百餘元那是沒得説。咱一人一半,也就是50元,不比哪二三十元工資強到哪裏去了?要不,咱就幹上這門副業了吧?

我當時不置可否,可下一星期天,禁不住小文一頓軟磨硬泡,還是同他幹起了這營生,一天下來,拍了兩卷膠捲,做了23張的“生意”。這似乎應證了小文的“英明”預測。

三四個“生意天”,還維持在20張左右,可接下來的以後三四回,路跑了不少,小城周邊的鄉野旮旮旯旯跑盡了,而生意卻每況愈下,有一回竟然只做了一張“生意”。小文的“生意經”不靈了,想搞“創作”的心勁兒也沒了。雖然幾年後我還是買了台“海鷗”,但只照了兩三卷膠捲就束之高閣了。

這一擱下,就是好幾年,直到八四年參加自考首輪告捷,離第二輪還有半年時間的空檔……

我不想空檔接龍,想玩點什麼打發休閒時光。儘管那時麻將熱了起來,可我毫無興趣,除了塗鴉一般地寫幾句詩鼓搗兩篇散文之外,一時不知幹些什麼,由此想到了該釋放一下“海鷗”的能量了,於是乎挎上它,在街上閒晃盪。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簾,儘管不再是玉樹臨風,已是微微發福的腆肚一族,我還是認出了這不是幾年不見的小文嗎?

搭檔一見面(用他的話來説是師徒一見面)分外親熱。當年把我揶揄式恭敬得正經師傅一樣的小文此時還想複製那份恭敬。可我看得出很有些勉為其難的味道了。寒暄了好一陣,話題自然還是萬變不離其宗,扯到了攝影這檔子事。

當年我從集體寢室搬回去後,這小子託人找關係改換門庭,調往一化工單位做檢驗去了,不過,被我煽動的照相愛好一直沒丟,自己擁有了比“海鷗”不知高出幾個檔次的“鳳凰”單反,還在家裏用實木板隔出了一間暗室,顯影定影印相放大,其工藝水準一點也不比當年照相館的差。徒弟進步了,青出於藍勝於藍了,我這當年的“師傅”自然只有高興的份兒嘍。

跟他一到家,立馬拿出兩瓶青島啤酒,一人一瓶對吹起來。然後遞給我一本《大眾攝影》。乖乖,這小子居然有“藝術成就”了。他説其實還滿不是那麼回事,向《大眾攝影》或者名頭小一些的攝影雜誌社投稿,不知有多少照片了,可直到如今就是這一期發了這張。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幀落題為《晚霞》的小照。逆光的霧化處理、夕陽不入畫的獨特處置,雲霞聚集畫面一隅而展露大面積灰藍色天空的構圖,不能不説是頗見一點匠心的。

聽我説起想重操舊業玩玩,他拍了拍我的肩,説你還猶豫什麼,咱倆還是一道去鄉村打游擊吧,有我這重武器,保我們戰利品大大的有。我説一塊去轉轉可以,但你拍你的,我拍我的,互不干涉,只是勞你大駕,幫我沖印沖印。

説是互不干涉,在田野裏拍攝時,他總要過來看看我的拍攝角度,光圈速度配置,並交換着他的不同意見。我也端着他的單反試過幾張,一時還難以習慣,便不再用正眼多掃那傢伙一下。

一日在過鹿坪鄉拍晚稻收割,一小夥倆姑娘不經意間闖入我鏡頭,前景是割下的禾把兒,擺放均勻錯落有致,後景是隨風起伏的金黃色稻浪,遠景是屋舍儼然,山嵐隱隱。如此背景下,三個年輕人不約而同伸伸懶腰,一個姑娘下意識回頭一望,正巧被我的海鷗捕捉到她好奇的眼神,毫不客氣地定格了。

當即我對小文説,你給沖印一下,效果好的話,就發出去吧。小文搖搖頭,悄悄的説這姑娘相貌平平,還沒當初與他拍過一段拖的妹子好看,入不了人家編輯的法眼。

彷彿是人家聽見了小文這耳語一般的聲音似的,三人一齊上岸向我們走來。小文作勢欲逃,我倒迎上前去,大大方方告訴他們剛剛抓拍了他們的勞動場面,很美,很詩意。被拍了眼神的姑娘非要我告訴她我的詳細住址,過幾天忙完了秋收要來找我。我不假思索地告訴了她。

小文狡黠地朝我笑了笑,打了一個響指。我説你可別想歪了,人家是想拿這張照片呢。那姑娘接口説,不是拿,是出錢買。像照相館一樣的價格,行嗎?

自幾年前“生意經”敗北後,我再沒打到過邊玩攝影邊做生意的算盤了。可這回,不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嗎?當時做生意已經熱起來了,至少不用偷偷摸摸大可堂而皇之登大雅之堂了。我説怎麼不行。要是你們再好好利用這片金黃色背景,單照、合影的多照幾張,到時你們取照片時保準不會後悔,在照相館哪能照出這麼有田園景色有浪漫情調的的照片來呀。

一陣咔嚓響過之後,我那海鷗裏裝填着的只有16格畫面的公元膠捲就全玩完了,我依稀記得此前只拍了7張的。

打道回府的路上,小文一個勁地説鄉里伢子妹子只是讓你拍得玩玩,過後早就不當回事了,你怕還真會去你那買你的破照片。我説隨他們吧,我打算浪費這大半卷膠捲,你跟着我浪費些顯影液定影液吧。再説他們就算不來取,我們自己印出來,以後做廣告不行嗎?

三天後的一個傍晚,我正帶着兒子在離家門口不遠的操場邊沙坑裏玩沙子,忽然看到了那三個年輕人分騎兩輛腳踏車,徑向我家而去。

三分鐘後以每張一塊五毛錢的價格成交,成就了我這輩子的第一筆送上門的“生意”:九張底片、十三張正片,十九塊五毛錢。

雖然他們比我小好幾歲,但彼此都是年輕人,交易完成也沒立馬走人。再説老媽待客熱忱,給每人沏了一杯芝麻茶。喝茶聊天,聊着聊着,那回眸過的姑娘再一回眸,發現了桌上一本《文學概論》,連忙站起來握着我的手:同學啊,同學!咱們幾個可都是一個學校大門外的同學啊。

他們雖然身居鄉下,可自學漢語言文學的熱情讓他們把眼光一次次投向城裏,投向自考的輔導班,雖然那時這類班還很少,但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被他們捕捉到了。

就這樣,當晚我就跟着他們去了市文化館舉辦的自考輔導班,在那裏結識了好些同我一樣年齡早已不是學生、學識還遠不如當下高中生的自考同學。不過,我聽着聽着,沒聽幾節課就不耐煩,把聽課證朝我一親戚一交,就此拜拜,一個人自由自在地看書看電視去了。

當然,這一折騰,以‘海鷗”的名義在鄉野閒蕩的心境也沒有了,和小文的再次搭檔也就這麼無疾而終了。直至如今,也沒他的任何消息。因為,我又是好多年不拍照了,為自考,為生計,為了哪怕一星半點的發展,我只憑自己肉眼看世態人生,不再以“海鷗”的眼睛看鄉野風光了。

至於以後在子弟學校任校長,再次端起的相機已是響噹噹的品牌單反了。那也是拍學生的文體活動場面,一時找不到適當人選,乾脆合理利用手中的權力,公費買了個稍微像樣一點的,這就玩起了單反。後來調到公司工會當羣眾頭兒。工會有兩台好傢伙,全是日系機,一台美能達,一台富士卡,還外帶一個85-210mm的變焦鏡頭。到底是家大業大啊。於是我有了玩轉好東東的機會。

但工會的任務不只是照相,因人手不夠,我這副主席成天陷在瑣碎事務中,以致外出採風的機會為零,只是在工地偶爾拍幾個鏡頭出出宣傳櫥窗。好傢伙在手頭,我還是沒能好好研究。

如今,幾乎是人手一個的數碼相機,把包括我等資深攝影愛好者在內的一干人幾乎都整成了一個個傻瓜。直到早幾年兒子給我買了個佳能單反數碼相機,我才改用手動,根據光源、環境、表現主題的需要,淡然更重要的是服從自己的個人好惡來決定感光度光圈速度配比,手動對焦來取捨拍攝主體和背景。

今兒個翻找東西,無意間翻到了我那久違了的“海鷗”,除了連接揹帶的掛扣處匍匐着一層鏽跡外,整個機身、鏡頭乃至取景框連同那塊毛玻璃,都同當年我折騰它的時候毫無二致。我端起它,以它那毛玻璃的眼睛,向窗外一格格凝望,原來外面的世界可以切割得這樣有型有款喲。

既然,“海鷗”已經勾起了我對那段歲月的回憶,那我幹嘛不把它寫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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