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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林深處散文

楓林深處散文

這個秋天,霜月就要離開養育了自己十八年的小山村,去一個遙遠的大城市讀書了。

楓林深處散文

小山村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叫“楓林村”,村子的西邊是一帶深深淺淺的黛山,慵懶地一路綿延過去,山的那面還是山。山腳下,有一片很大的楓樹林,村裏人的小屋就散散落落地橫卧在楓林的深處。

楓林最美的時候就是深秋,尤其是經霜染之後,那林子裏的樹就會一樹一樹地紅起來,爛漫如西天的晚霞。十多年了,楓樹林紅了又綠,綠了又紅,隨着楓樹林更迭的是那逝去的歲月,化作一片片火紅的記憶……

對於這個楓林深處的人家,考大學本來就是一件稀罕事,女孩子考上大學,在村裏更是頭一遭,大家都説霜月就是楓樹林裏飛出的一隻金鳳凰。

就在村裏人或驚詫或羨慕的時候,霜月彷彿看到了外婆拄着枴杖正從楓林深處緩緩走來,臉上綻着慈祥的笑,那滿頭的銀絲在風中飛揚……

恍惚中,霜月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深秋。

那年的秋季天氣似乎冷得格外早,西風一陣緊似一陣,楓葉也由紅變黃,進而紛紛飄落。天空格外蒼遠,沒有一絲雲影,懶洋洋的太陽在空中漫不經心地踱着,灑下一片黃暈暈的光。偶爾會有一羣大雁排着人字或一字形,鳴叫着從山村的上空飛過。

在霜月的記憶裏,這個家起得最早的是外婆,睡得最晚的也是外婆。每天,天剛矇矇亮,外婆就會起牀,繫上黑色的圍裙,頭上再裹一塊藍布。外婆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灶門口清理灶膛裏的柴火灰。先把柴火灰裝在簸箕裏,然後倒到豬圈後面的灰窖裏。有時會突然刮來一陣風,這些灰就會調皮地從簸箕裏竄出來,頓時,外婆的頭上、身上就沾滿了青灰色的柴火灰,更有調皮的,會直接撲向外婆的鼻孔,嗆得外婆發出一陣陣的咳嗽聲。

晚上,一吃過晚飯,家裏就會陸陸續續地走來一些人,不一會兒,堂屋裏就坐滿了人,父親跟一羣男人就在這煙霧裏喝茶敍話。母親忙着伺候豬進圈雞回籠,而外婆收拾好碗筷,就會坐在霜月的旁邊,藉着煤油燈昏黃的光亮不停地縫縫補補着。母親不會做針線活,這個家裏所有人的衣服都由外婆來縫補,這個家裏所有人的鞋子也都由外婆來做。於是,外婆總有縫補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鞋子。

外婆做鞋可是一絕,不要鞋樣,也不要尺碼,只用手一比劃,給誰做的鞋就像誰的鞋子。外婆做的鞋既好看又合腳,穿着特別養腳。霜月的腳長得本來就小巧,每次穿着外婆做的新鞋出門,沒有人不誇霜月的鞋子漂亮,沒有人不誇外婆的.手藝好。村裏哪家女子出嫁,都會央求外婆幫她們做嫁衣,外婆為多少閨女做過嫁衣,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那個深秋的凌晨,外婆照例起得很早為一家人準備早飯。可是不久,鍋屋裏就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響聲,好像是鍋鏟跌落到地上了。當霜月聞聲趕到鍋屋的時候,卻發現外婆倒在鍋台邊的地上,一點聲息也沒有。霜月哭喊着叫來爸爸,爸爸慌忙將不省人事的外婆從地上抱起來,放到牀上。當抱起外婆的那一剎那,爸爸心猛地沉了一下,覺得外婆的身子輕得就像一張紙。媽媽端來一碗鹽水,霜月則在一旁哀哀地哭。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霜月的哭聲,外婆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很平靜地看着爸爸媽媽,最後將目光轉向霜月,慈愛地説:“傻丫頭,哭什麼?小臉糊得跟花貓似的,外婆只是累了,躺一躺就好了。”

聽到外婆能説話,媽媽終於鬆了一口氣,霜月竟也破涕為笑了,可爸爸無法輕鬆,他總覺得外婆不對勁,外婆怎麼變得這麼輕。在這之後,爸爸多次要帶外婆去醫院,可外婆死都不肯去,爸爸由於太忙,這事情也就耽擱下來了。

這些天,外婆照常做她該做的一切,卻時常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氣喘得厲害。終於有一天,又在小河邊暈倒了,被河邊洗衣服的女人們送回了家。這下,爸爸媽媽都慌了,再也不肯遷就外婆了,綁架似地將外婆架到了公社醫院,醫生檢查後只説了一句話:“送縣醫院吧。”爸爸在醫生的臉上讀出了一絲不妙,但到縣城只有早上一班車,爸爸只好將外婆帶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往縣醫院。縣醫院一番檢查後,醫生告訴爸爸:“要住院,去交錢吧。”當收費的姑娘報出一個數字後,爸爸怔住了,這個數字對於這個貧困的家庭來説,簡直就是天文數字。爸爸只好將外婆帶回家,四處張羅着借錢,外婆反覆地説:“我沒病,不用住院,只是老了。”

外婆越來越消瘦了,但早上還是要起來給家裏燒早飯。媽媽不讓,外婆説躺在牀上身子痛,起牀走走還清爽些。媽媽不再説什麼,只是默默地幫外婆準備着早飯。

那天早上,外婆照常準備起牀,可是努力了幾次,也沒有從牀上坐起來,身子軟得跟一團棉花似的。外婆終於躺倒了,再也無法起牀了。爸爸媽媽到處借錢給外婆湊住院費,可是家裏親友大多都窮得叮噹響,湊來湊去,離那個數字還是差得很遠。

霜月這些天也不怎麼説話了,她從爸爸媽媽的表情看出外婆病得不輕,她也知道家裏很窮。爸爸媽媽已經被外婆的醫藥費弄得焦頭爛額了,因此,她總是低着頭出門、低着頭進門。這些天來,她一直在盤算着一件事,一想到這件事,霜月的懷裏都好像揣了一隻兔子,撲撲地亂跳。

霜月的大姨家在江邊,那是一個棉區,當棉花成熟的季節,需要很多人手,於是,就有許多山裏人到那裏摘棉花,掙一點活動錢花。

霜月由於一直唸書,所以,從來也沒有去過那裏摘棉花,可是,現在外婆病了,需要錢治病,霜月就想到這事,她要瞞着家裏人去掙錢給外婆治病。

這天,天剛矇矇亮,霜月就輕手輕腳地起牀,梳好自己的小辮,洗了一把臉,把書包整整齊齊地放在牀頭,底下壓了一張紙條,空着肚子就向大姨家進發了。深秋的凌晨,風已有了相當的寒意,路上很靜,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雞鳴之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枝頭的樹葉已經不多了,天空似乎比以前更高遠了,清冷中透着一絲荒涼。

其實,霜月根本不知道大姨的家在什麼地方,還是很小的時候,跟着外婆去過一次大姨家,去大姨家的路也早已模糊不清了。霜月走走停停,此時,路上的行人並不多,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人,就會趕緊去問路,等到飢腸轆轆地趕到大姨家,已經是晌午之後了。

大姨看到霜月,先是大吃一驚,等到弄清霜月的來意之後,一把摟住霜月,抹起了眼淚。

大姨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她對外婆的病更是無能為力。外婆經常説,她一輩子都心善,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別人的事情,她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就只有大姨,讓大姨受了太多的苦,並囑咐霜月説:“等你將來有出息了,一定要對大姨好,就算是替外婆來補償大姨吧。”

大姨哭過一陣子之後,冷靜了下來,對霜月説:“霜月呀,地裏殘留的棉花也不多了,我還是送你回家吧,外婆要是知道你不念書了,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呢?”

這一點,霜月是知道的,外婆儘管自己不識字,但一直都很重視自己讀書的。記得外婆曾經拉起她的小手,細細地看,輕輕地拍,説:“我們家的霜月呀,手指又細又長,十指尖尖,一看就知道是一雙握筆的手,將來不會扛鋤頭的。”之後,似乎又自言自語道:“我們家沒有出過讀書人,也許將來會出個女秀才。”

霜月也沒有辜負外婆的期望,讀書一直都很好,也自然酷愛讀書,可眼下家裏為了給外婆治病,怎麼也湊不夠錢,霜月覺得自己應該為外婆做些什麼,最起碼她可以把讀書的錢省下來給外婆治病,不僅如此,她還可以掙錢給外婆治病。想到這,霜月含着眼淚幽幽地説:“我不喜歡讀書,我不想讀書了。”大姨當然知道霜月説的是假話,但一時也拗不過霜月,只好留霜月暫且住下,等以後再慢慢説。

可是,第二天中午,媽媽就火急火燎地趕到大姨家,一把抓住霜月就説:“你個死丫頭,你差點就害死外婆了!”原來,外婆知道霜月離家的原因後,一口氣沒有上來就暈了過去,醫生搶救了好長時間才緩過氣來。一睜眼,就嚷嚷着讓媽媽把霜月找回家。霜月沒想到外婆會為自己唸書的事急成這樣,什麼也顧不上了,拔腿就往家跑。

霜月最終還是沒有拗過外婆,繼續上學。

霜月知道外婆一輩子都愛乾淨,即使躺在牀上,也不會讓自己的頭髮有絲毫的凌亂,因此,一放學,就會急急地趕回家,幫外婆洗臉、洗手、擦洗身子。霜月發現,外婆的身子就像一片落葉,正在漸漸地失去水分。

霜月每天都會幫外婆梳頭,沒有生病之前,外婆總是將自己的頭髮挽在腦後,盤成一個小小的髮髻,再罩上一個黑色的小網,利落極了。

外婆的髮髻連媽媽都不會盤,家裏人中只有霜月會盤。霜月本來就聰明手也巧,小時候,外婆總是先給霜月扎小辮,之後才會解開自己的髮髻慢慢地梳、慢慢地盤,好奇的霜月就會在一旁靜靜地看。霜月覺得那就是一種藝術,久而久之也就學會了,沒想到現在還真派上了用場。

外婆在霜月地精心照料下,一如以前,乾淨利落,一點也不像久卧病牀的人。

村裏人知道外婆病了之後,都歎息着説:“真是個好老太太啊!怎麼就得了這樣的苦病呢?”有一次,霜月去上學,在路上碰到了三慣的奶奶,一看到霜月,老太太撩起圍裙就擦眼淚:“你外婆可是個好人啊!哪家有個痛有個災的,你外婆總是第一個趕去幫忙。當初,你爸爸窮得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誰敢把女兒嫁給他啊!也只有你外婆肯把女兒嫁給他呀!不過,你外婆也好人有回報,我都這把年紀了,沒有看到過第二個像你爸爸這麼孝順的女婿了。”

爸爸對外婆的孝順是村裏人都知道的。外婆喜歡吃牛肉,可耕牛是隊裏的寶貝,除非老死,要不然是不會有人殺牛吃肉的。因此,只要聽説哪個隊上死了牛,不管有多遠,爸爸都會放下手裏的活,趕去説一籮筐的好話,才能勻一點點牛肉帶回家。外婆喜歡吃臭豆腐,只要上街,爸爸從不忘記買一點回來給外婆吃。外婆喜歡吃魚,即使在數九寒冬,爸爸也會砸破冰塊,下到齊腰深的水裏去抓魚,弄得外婆再也不敢説喜歡吃什麼了。

外婆在病牀上,頑強地熬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當大地再次回暖的時候,身子也似乎好了一些,居然可以在家人的攙扶下,勉強還能坐在太陽底下曬一小會兒太陽。霜月考初中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這段日子以來,外婆總是急切地盼望着霜月放學,有時,霜月稍微在外耽擱一會兒,外婆就會催媽媽去看看,只要看到霜月,臉色就會安詳得多。霜月也知道外婆想多看到自己,一放學就往家裏跑,從不在外面逗留。

終於,小學升初中的考試結束了,霜月感覺考得不錯,於是安靜地在家等候。然而,外婆的病情卻突然惡化起來了,幾乎不能進食了,霜月就整天守在外婆身邊寸步不離,甚至在夜裏都不敢睡覺,生怕在她睡着的時候,外婆就會突然不見了。

霜月的成績終於下來了,霜月的確考得很好,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績順利地考上了區裏最好的中學。

就在那天夜裏,外婆卻走了,走得很安詳,臉上還掛着一絲微笑。媽媽説外婆一直硬撐着,就是想等霜月的成績下來。

爸爸把外婆送到大山深處,與外公合葬在一起。外婆下葬後,霜月坐在外婆的墳前,久久不肯離開,山風吹乾了霜月臉上的淚水,留下斑斑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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