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梨花開放時

又到梨花開放時節，漫山遍野又籠罩在那薄霧般，輕紗似的花海里……以往，我都是帶着滿心喜悦來欣賞這漫山花海的；如今，我再看此花，卻有一股莫名哀傷——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為你，我的姑姑！

姑姑，你記得嗎？那時的你，總喜歡拉着我，帶我到門口的梨樹下，不是給我講講久遠的故事，就是唱古老的童謠；不是“淘氣”地和我玩捉迷藏，就是偷偷繞到我身後，用那雙滿是老繭的大手矇住我的眼睛，讓我猜你是誰……樹下，也總是迴盪着我的快樂的叫喊聲。

那時的你，臉上總是洋溢着温情的笑容；那時的你，總喜歡慈愛地摸摸我的小腦袋。

可那時的我，卻總喜歡淘氣，不是翻你的抽屜，就是拉你的衣櫥；不是藏你的包，就是弄亂你的牀鋪；不是在你寫字時“不小心”碰碰你的肩膀，就是在你使用電風扇時故意拔掉插頭，經常把家裏弄成一團糟。

每每“罪行”暴露的時候，我總是扮個鬼臉，吐吐舌頭，就自己原諒了自己。而你卻從未説什麼，只是輕拍我的小腦瓜，輕聲告誡，然後就是不厭其煩地整理好被我弄亂的一切——哪怕是打碎了你最珍視的那一個花瓶，你也只是皺了皺眉，並未多説什麼。

我至今還記得你看到碎花瓶時那一瞬，因為我看到了你眼中的複雜——既有對花瓶的不捨，也有對我的責備，當然，更多的是不忍懲罰我的.疼愛。本以為，你會憤怒地責問我，誰知最終，你只是歎了口氣：“算了，下次注意點……”

雖然你再一次寬容大方地原諒了我，可這一次，我卻再也沒有以往的興奮，而是有些悵然。那味道，既有些苦澀，又有些酸楚，其中還夾雜了些許愧疚。當時，我道歉的話語都已快到嘴邊，但最後我還是沒能把它們給説了出來——連日以來的嬌慣不允許我道歉，因此我只是説：“不就是一個花瓶嘛，這麼寶貝幹什麼！”你聽後，手抖了一下，仍是默不做聲。

不知是我乾的“好事”使你的氣色憔悴，還是那次的風波使你倍感心傷。總而言之，你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直到有一天，越來越力不從心的你，終於聽從了親人的勸，到醫院做了檢查。不查不要緊，查出的結果讓整個家庭都絕望了——你患了癌症！

聽説了你出了情況，我和家人一起來探望你。見到你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雖然治療緩解了你的症狀，但它對你身體也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你的臉開始浮腫起來，與往日的模樣大不相同；皮膚也有些蒼白，一點紅潤的樣子都沒有。

看到您如此憔悴，我居然想了些不該想的問題：會不會，我還沒來得及道歉，你，會不會就已經走了？

每每想到這，我都會輕輕打自己的嘴巴，堅定地對自己説：“不會的，你一定可以撐到我道歉的那一天的！”

之後又一次見到你，你的臉上依然掛着“輕鬆”的笑容，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知道，你是不想讓大家為你擔心。那蒼白無力的笑容如同你窗外的那株梨花，即使明知死亡的厄運難逃，也依舊如從前一般，堅強樂觀地面對接下來的時光。可倔強的我卻始終礙於面子，選擇了逃避，一直未能親口向你説聲“對不起”……

縱使再樂觀，你也沒能敵過病魔的毒手。你，終究還是沒能挺過那個月——儘管你對這人間有諸多不捨，可你還是無奈地被逼着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天堂。

當得知你在一個晚上悄然而去時，我淚潸然而下。你還是沒能等到，沒能等到我的“對不起”就走了，在我心中留下了無盡的遺憾——我只能默哀，只能在心裏跟你説，跟你輕輕地説：“姑姑，對不起……”

親愛的姑姑，你在那遙遠的天國，可曾安好？那兒是否有梨花的芬芳，令你想起我們的過往？我們都很想你呢，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漫山遍野又開滿了梨花，當初，你站在梨樹下的樣子好像就在眼前，可又是那麼的遙遠。梨樹依舊，梨花依然，滿樹梨花下，卻再沒有了你的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