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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天敬地敬祖先散文

敬天敬地敬祖先散文

年節裏的祭祀活動是大人們忙活的一大項。

敬天敬地敬祖先散文

正如魯迅先生在《祝福》中提及的,春節裏的祭祀是從臘月二十三祭竈開始的。祭竈,在北方是被淡而化之的一個節日,在我的記憶裏,只知道這一天要吃糖瓜,這在那首兒歌裏可以約略知道——“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糖瓜,一種用紅薯熬成的糖,我們叫它“糖稀”,然後摻和着不知是什麼澱粉類的東西,製成小香瓜的模樣,晾乾了,擱在嘴裏黏甜酥脆,自有一番風味。後來,這種東西也沒了,估計是製作工序繁複,一般人家已經沒了那耐心和手藝,於是換成了比較大衆意味的餃子,這一天也就成了傳統意義上的小年。

祭祀儀式早就沒有了,只記得小時候跟在母親身後,到竈間,擺上糖瓜、餃子,還有其它什麼點心,點上蠟燭,燃上三柱香,把去年大年三十下午貼上的,那張刻着“一家之主”字樣的,只留有一些紙的大意的竈王爺神像和他旁邊的那副“上天言好事,歸來降吉祥”對聯,從牆上慢慢揭下來,一把火燒了。然後磕頭,聽母親唸唸有詞:今年家裏挺好的.,竈王爺多說好話吧……

那時我常想:竈王爺是一家之主,他這樣上天一走了之,這百姓家裏豈不沒了主事之人?何況他老人傢什麼時候回來的?蒸饅頭、裝年糕、炸麻花、滷豬肉這麼多的事他也不管了?

真正的祭祀是在大年夜。大年三十這一天,母親是家裏最忙的人。她一邊準備着葷素幾十道祭品,一邊指揮着家裏所有的人,貼春聯,印冥紙,搭天地棚。

所謂天地棚也就是由木棍或竹竿做骨架,上面蓋上葦蓆或竹蓆,構成一個簡易的小涼棚。天地棚要搭在正房的廊下,背北面南,倚着北牆作神龕。神龕正中,是一幅神像,紅紅綠綠的,雕版套印,那是全神像。大大的天帝端坐神像正中,面前一副牌位,上書“天地三界四方十萬真宰”;身後密密麻麻排列着各路神仙頭像,只有一些大意罷了,不過估計也是有名號的,只是那雕版印刷比較毛糙,或者字號太小,我曾努力過,依然看不太清,只在左側,能清楚看到一位紅臉的武士,就被告知,那是關公關雲長,其旁邊更小的一個,扶着一柄大刀的,自然就是關公的馬弁周倉了。

天帝神像兩旁,照樣是一副對聯,上聯是“天高懸日月”,下聯配“地厚載晨昏”。橫批在神像頂部,書“天地之神位”。兩個菱形的“福”字,貼在橫批左右。

神像下方,一張簡易供桌,只等各家各戶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一應祭品擺起,祭祀儀式才真正開始。

當然,需要祭祀的神明還不只這些。竈間,祭祀竈王爺,也要設神龕,貼神像、對聯、福字,設小供桌。大門洞裏,正對大門口的影壁牆上,是土地爺的神位,對聯是:土能生萬物,地可發千祥。正房門後,是財神的位子,對聯大多爲“早晚一炷香,晨昏三叩首”。倉房的糧囤上,是倉官之神位,一個福字,一張條幅,上書“五穀豐登”;牛馬圈旁,一個福字,一張條幅,寫“牛羊滿圈”;馬車上也有對聯一副,上聯“日行千里路”,下聯“夜走八百程”。水缸上也有牌位,大概是祭祀水龍王的,後來就只有一個福字替代了。

除了這些各家各戶都應祭祀的神明,講究一點的人家還有自己的家神,是自己家庭傳承的守護神。記得,我們家祭祀的是關公,那位紅臉的武士。只不過,這位關公神像巨大,佔據了廂房幾乎一面牆壁,是手繪的。關公正襟危坐,青金盔甲,紅臉長髯,目光如炬。周倉自然是少不了的,站在關公旁邊,手裏扶着那柄青龍偃月刀,只是不見赤兔胭脂馬。在關公像旁邊,我家還祭祀着送子老母,是保佑一家子孫傳承的;一副盆草,綠綠的茂盛得像吊蘭一樣的植物畫,是保佑一家繁榮昌盛的。

這一切佈置都要在大年三十下午2點以前準備完畢。

然後,我們這些小輩分的人,跟同一家族的兄弟,有的已經帶上了下一代子孫,聚齊了,一同走出村外,到祖墳上去,請列祖列宗回家過年。這也是一次神聖並且特殊的祭祀儀式。

廣袤的華北平原早就沒有了大面積的墳地,尤其在機械耕作以後,墳頭也不見了蹤影,一馬平川。但,自己的祖墳大都清楚記得,或者說,這個家族裏至少有幾個人清楚能記得,記得他們的具體方位。

走到凍得堅硬的麥田地頭,幾個頗有掌故的兄長或以高壓線杆和機井井臺、路邊大樹等爲參照系,鎖定方位,然後邁着均勻的步伐,帶着幾十號大小男丁,邁向祖墳。鞭炮響起,噼噼啪啪的脆響,沒有一點回聲;“騰”地一聲二踢腳騰空而起,射向蒼穹,似乎並不迅速,眼睛能追逐到它升空的影子,也沒有多麼高遠,第二聲就炸開了,脆生生的,一小股青煙慢慢隨風飄散。有時候幾個半大小子就玩起在村子裏根本不敢想的危險遊戲——打橫炮,就是把二踢腳放倒在田埂上,讓它幾乎是水平射出去,在二三十米的土地上炸起一團塵土。禮花彈也有,只是天太亮,沒有夜晚那般燦爛,只是聽一聲更大的脆響,見一團更濃的青煙而已。

各自找到了自己父輩或者祖輩埋葬的地方,用樹枝在地上劃一“十”字,然後跪下,燒上紙錢,嘴裏念着:爺爺奶奶回家過年吧……

除夕之夜,萬家燈火,天地棚下,燭光搖曳,香菸嫋嫋。祭品滿滿一桌子,葷素菜餚各八碟,花饅頭都點着紅點點,最醒目的就是一具肥頭大耳的豬頭,伸着長長的鼻子,緊閉了雙眼,讓人覺得笑眯眯的,憨態可掬。頭頂上還放幾根湛清碧綠的香菜,用一方紅裱紙蓋了,還有幾分滑稽。見過殺豬的血腥場面,再看這豬頭早就沒了感覺,然而,兒子就不一樣了。兒子小時候就喜歡回奶奶家過年,可想起那個豬頭,心裏早早就打起了小鼓。那時的兒子一到晚上,是斷不敢自己跑到院子來的,哪怕是放鞭炮,也是隻挑起門簾的一個邊角,向院子裏偷窺。

餃子煮熟了,第一鍋幾乎都要給各路神仙和列祖列宗。葷素各一碗,每碗六個,熱氣騰騰一一擺好了,母親就喊:來呀,先磕頭,再放炮!

噼噼啪啪鞭炮響起,整個村子也響成了一鍋粥,年就這樣來到了。

母親這時纔可以端起餃子碗,坐下來,疲憊而又欣慰地吃一口年夜飯。

過年了,要敬天敬地敬祖先,當年忙活着準備祭品的母親,而今也早已排在了祖先的行列,開始享用兒孫的供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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