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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戀花·百尺朱樓臨大道原文及賞析

蝶戀花·百尺朱樓臨大道原文及賞析

百尺朱樓臨大道。樓外輕雷,不間昏和曉。獨倚闌干人窈窕。閒中數盡行人小。

一霎車塵生樹杪。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薄晚西風吹雨到。明朝又是傷流潦。

註釋

①輕雷,喻車聲。司馬相如《長門賦》:“雷殷殷而響起兮,聲像君之車音。”

②流潦,指雨後路上流水或溝中積水。

「賞析」

這是詩云“車走雷聲語未通”,都以雷聲形容大道上的車馬聲。“獨倚闌干人窈窕,閒中數盡行人小”的是思婦,那是一個孤獨寂寞的美麗女子,站在高樓上盼望愛人歸來,頗有溫庭筠《望江南》“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公式洲”的意味。如果我們單從這個角度看,則這上半闋完全是傳統意義上的思婦詞。

但下半闋中“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的口吻卻提醒我們:作者在上半闋之所以這樣寫,是有隱喻含義的。首先,“樓外輕雷”似可代表世俗的塵囂,而“百尺高樓”則象徵一種精神境界和智慧高度,二者本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可以互不相干,但那“閒中數盡行人小”的行爲卻把二者聯繫起來了。這種居高臨下又與紅塵難捨難分的意境,在《人間詞》中不止一次出現過,如“夜起倚危樓。樓角玉繩低亞。惟有月明霜冷,浸萬家鴛瓦”(《好事近》);如“人間曙,疏林平楚,歷歷來時路”(《點絳脣》);最具象徵意義的則無過於《浣溪沙》的“試上高峯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了。其次,那思婦似乎也象徵着一種關懷着人間的精神與理念。蓋因舊時養家餬口、爭名逐利都是男子之事,所以往往是男子在紅塵中陷溺較深。相比之下,女子對名利之事看得比較淡一些,所以古代有許多故事和神話,常常塑造一些女神的形象去安撫和慰藉那些在紅塵中失意的男子。

在這個世界上有兩類人:一類是老莊之徒,他們總是站在高高的雲端,諷刺嘲笑這個世界的庸常和忙碌;另一類是儒家之徒,他們從感情上與這個世界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從理智上又不接受這個世界的骯髒,他們致力於改變世界,卻又常常遭受到沉重的甚至致命的打擊。王國維屬於後一類。他在詞中登高望遠,但他的視線永遠關注着人間而不是天上。

因此,那“百尺朱樓臨大道”的“臨”,不免令我們聯想起屈原《離騷》“忽臨睨夫舊鄉”的“臨”。“百尺朱樓”中的那個女子,她居處之地的高遠和“人窈窕”的嫺靜美好,本來都是超凡脫俗的,但“不間昏和曉”的“樓外輕雷”卻使她不能與紅塵隔絕;“獨倚”的孤獨寂寞也暗示了她有無法與紅塵痛絕的愛情;“閒中數盡行人小”的行爲則流露出她所有的希望與理想都寄託在紅塵之中。不僅如此,“閒中數盡行人小”的口吻也含有從高處俯視紅塵中人的一種旁觀者的觀察和反思。

“一霎車塵生樹杪”的意思是說:樓上的思婦注意着遠方馳來的每一輛車子,希望有一輛是她愛人乘坐的。但那些車子都沒有在樓前停下,而向前馳去,只留下令人失望的車塵。所謂“塵”,其實是一種污染。陸機說“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爲緇”(《爲顧彥先贈婦》),那京洛的塵土是用來比喻世俗污染的。樓外的行人固然避不過,樓上的觀察者也避不過。“都向塵中老”的“老”字,有零落凋傷的意思。你可以是清高的也可以是理性的,但是隻要你沒有割斷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你所愛和所關懷的人和事,你就無法擺脫同他們一起零落的命運。所以,“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是出自苦難衆生的嘆息,是自古至今所有善於觀察人生卻無力把握命運的.智者的共同悲哀。

“薄晚西風吹雨到,明朝又是傷流潦”,傍晚時下起雨來,明天大街上將到處是污水與泥濘,路人將如何行走?縱觀整個人類的歷史,不也一樣貫穿着許許多多無常的變化嗎?

從高樓俯視大道,會產生這麼多聯想,大概也只有王國維這種兼有詩人和哲學家氣質的人才能做到。其實他還寫過一首詠蠶詩,詩中說,蠶辛辛苦苦操勞,繁殖子孫,然後再“輾轉周復始”,它這一生到底爲什麼呢?這實際上提出了一個“人活着到底爲什麼”的問題。人之不同於其他生物,是因爲人有理想而且有實現理想的智慧。但人的短暫一生往往不但實現不了自己的理想,還要忍受許多苦難。這當然是一種悲觀的人生觀,也許是應該被批判的。但須看到,王國維的這種悲觀正是由於他對人生的極度執著造成的。樓中那個窈窕女子,儘管樓外有“輕雷”的噪音,有“樹杪”的車塵,有“薄晚”的風雨,有“明朝”的流潦,但她所關懷、所期待、所愛的,仍然都在樓外的大地而不在飄渺的虛空,她與大地上的那個世界始終休慼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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