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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人經典散文

輪椅人經典散文

喜歡做夢,夢裏常有些自己不可企及的美事,比方上書店看書買書什麼,醒來就想,有輪椅就好了。

輪椅人經典散文

1987年,第一代居民身份證推出,領證人必須去指定照相館拍照,可我怎麼去?剛好琴琴過來,聽説這事,馬上説:“我去借輪椅,阿定不是有嗎?以前你對他那麼好,借一下肯定沒問題。”

阿定自幼癱瘓,前兩年買了手搖輪椅,當時,他曾來信向我報喜:“我駕駛着輪椅,戴着墨鏡,穿梭在大街小巷,多神氣啊!”

琴琴曾多次代我去看過阿定,故而他們認識。

我覺得不太合適,他那輪椅車是手搖的,上肢同樣不便的我,根本無法使用。琴琴不以為然,説她可以幫我。

結果,琴琴碰了一鼻子灰,她很激動地説:“有什麼稀奇,我們自己買!”我笑着安慰她説:“對,不稀奇,堅決自己買。”

從此,開始留心起輪椅來。

通過《新民晚報》,聯繫了上海輪椅廠,1988年4月18日匯去376元錢,廠家答覆,7月份辦理鐵路託運。

然而,7月過去了,8月過去了,輪椅石沉大海無聲無息。

只好再去詢問,結果被告知,鐵路運輸緊張,排不上隊。

二伯知道後,親自去輪椅廠交涉。廠家説只能由我們自己解決運輸問題。二伯説,他想辦法。

9月28日傍晚,輪椅果真到了。我試着上去坐了坐。

也正是巧,我剛下輪椅,曉紅來了,一見輪椅,比我還開心,眼裏閃着驚喜的光。“啊,真的來了!”她坐上輪椅邊轉動邊説,“這下你可以常去書店看書了。”

我笑她:“你倒真三句不離本行。”

其實我何嘗沒這樣渴望過。輪椅剛到家,頭一個念頭,不正是“我要去書店看看”?

當時我家附近的路還沒硬化,即便有輪椅,出去也難。

一個半月後,11月11日,終於有了機會。

附近蓋了不少高樓,北莊路已經形成,但到處坑坑窪窪。介浩推着輪椅,行走艱難。我坐在上面,渾身骨頭被顛簸得要散架。

好歹“走”出了爛泥路,上了水泥道,神志才清爽一些。

從北莊路拐入東湖路、大橋路、浣紗路,處處人潮湧動。

到了大橋邊,真想上去看看那緩緩流淌幾千年的浦陽江水,可我的目的地是新華書店,以後再説吧,有的是機會。

望見書店了。

門口有三級台階,進不去,介浩進去把曉紅叫了出來。

曉紅並不驚訝:“早在等你了,怎麼這時才來?”

我笑而不答。曉紅也不介意,跟介浩一起把我抬了進去。

忽然覺得很暈,並非天旋地轉那種,昏昏的,不知身在何處。突然想不起這是哪裏,家在何方。我對自己説,想不起就不想,反正迷不了路,可腦子不聽使喚,拼命地想,拼命地回憶,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

恍然若夢。眼前一切,無數次在夢裏顯現。

曉紅陪我四處瀏覽。我怕影響她工作,再三要她回自己櫃組,她堅持説沒事,還調皮地説:“這也是我的.工作嘛。”

“近來真沒什麼書。”曉紅不無遺憾地説。

“是嗎?”我指着書架逗她,“這些全是布疋?”

無論怎麼説都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想買本書留念,找來找去,總算看中了一本瓊瑤的《幸運草》。我在扉頁上寫下:

20年來,第一次上書店,親自購得此書。

書買了,還不想離去,對曉紅説:“你工作吧,我隨便看看。”

曉紅答應了。

於是,向左轉,移到了教育類書籍那一塊。

這裏比較冷清,三兩讀者在翻看着什麼。

我特別注意外語專櫃。有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鵝黃上衣,佩着牌頭中學校徽,篷鬆着馬尾巴,斜倚在書櫃邊沿,神情專注地讀着一本紅紅黑黑封面的書。

我悄悄轉動輪子,企圖最大限度地靠上去,想看看書名。我不敢過於冒昧攏得太近,偏偏視力不濟,隔着玻璃片兒也沒弄清那是些什麼字。

不明白為什麼對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兒如此感興趣。也許,只因為那本小冊子,她讀得那麼認真,又那麼孤獨。我正學着英語,無師無友,孤軍作戰,太希望能與人交流了,可眼前這位素昧平生,怎可以……

這算不算是所謂的同氣相求?

希望她會注意到我,卻又怕被她發現。我明白自己是怎樣一副“尊容”,膽子小一點的,準保嚇一大跳。剛才路上行人看我的表情就跟見到黑猩猩無異。

也心存僥倖,興許這女孩兒會忽而對我嫣然一笑;興許她會揚起書本同我聊上幾句英語。世上有着許多偶然的故事,也有不少例外,興許這姑娘不怕我呢。

正呆想着,黃衣姑娘卻合上書本信手擱在櫃面上,瞟都沒瞟我一眼,輕盈地走開了。她顯然早就注意上我了,否則,不可能不對我投上好奇而又驚詫的一瞥。

來不及追尋她的去向,忙“驅車”靠近書櫃,一把抓起那薄薄的小冊子:少女——這是《東方》雜誌的增刊。

少女讀《少女》,最正常不過的事了,我卻像一下子丟失了什麼似的,心中一陣空落落。

我好後悔,沒在她離去之先抽身。不然,也許可以編織一個結局圓滿的夢。

感覺自己很無聊,無奈何兮兮地離開空寂寂的“英語角”。在綜合類書櫃前,看到厚厚一疊《少女》,齊齊整整地插在架子裏,櫃面上也有,並有不少散在讀者手裏。

想來,女孩只是為了躲清靜才到那邊看書的。

我為這事寫過一篇小散文,題目就叫《少女》。兩年後,文聯舉辦天竺杯小散文比賽,《少女》獲了個二等獎。

在書店待了兩個多小時,天色已晚,只好依依不捨打道回府。

之後,免不了常出去“走走”,看看斗室裏永遠感受不到的一切。

以前,我這樣的人被稱作“殘廢”,後來有人提出,“殘”不等於“廢”,況且,“殘廢”二字,明顯帶有歧視意味,建議改稱“殘疾人”。從輪椅進家後,我“突發靈感”,為什麼不可以再委婉一些,最起碼把“駕駛”輪椅的殘疾人稱作“輪椅人”呢?

這麼説,多少有點阿Q,也有點矯情,但也沒什麼,反正,我現在對陌生人正式介紹自己時都説,我是輪椅人。

標籤: 散文 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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