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阪城的姑娘的散文

到了新疆，就很想到達阪城看看。不為別的，只為那首耳熟能詳的新疆民歌，只為民歌裏那美奐美輪、儀態萬方的達阪城姑娘。可是我遲遲未能成行，未能成行的原因之一：雖然達阪城介於烏魯木齊和吐魯番之間，雖然路程不到一百公里，但交通不便，環境閉塞，據説到那裏坐了火車還要轉乘坐汽車；這第二個原因呢？是來自一位朋友的忠告與勸阻，她説你就別去了，你去了會非常後悔的！我反脣相譏，説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把漂亮風情的達阪城姑娘看個夠！朋友神祕地笑了，説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我也笑了，是因為不曾謀面的達阪稱姑娘。

入疆工作的第三年秋天，我到火洲吐魯番旅遊歸來，途中正好經過達阪城。説是經過，其實還有些距離呢。因為從烏禾小站下車，還要坐兩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才能進入達阪城境內。坐在飛馳的列車上，傾聽廣播裏播放的《達阪城的姑娘》，我心裏美滋滋的，我就感到特別的好奇與興奮，我就彷彿看到了國色天香、顧盼生輝的達阪城姑娘了。於是內心深處就升起了一個熱切的渴望，這次説什麼也要繞道到達阪城走上一遭，我要親自揭開達阪城神祕的美麗面紗。

從烏禾車站下車，正是涼風習習的早晨。站在站台上放眼望去，滿目的悽悽然茫茫然，四周皆是灰溜溜的沙漠，看不到一絲醒目的綠意。我走進一輛開往達阪城灰頭灰臉的中巴，我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瞌睡了個把小時，車子才徐徐開動。我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我看到滿滿一車子的人，多是當地的維吾爾老鄉，並沒有幾個外地客。車子在荒漠的公路上疾馳了近兩個小時，才駛進瓜果飄香的綠洲，我驚喜地向車窗外望去，那一片片墨綠的瓜地，卧着數不清的炮彈般大的哈密瓜，天高地闊，雲淡風輕，這裏的秋色真是好極了！然而我期待的是夢中妙不可言的達阪城姑娘，一想到很快就會美夢成真，就會飽嘗眼福，我情不自禁地樂出聲來。

終於就到了達阪城，終於雙腳就落到了這片神奇和夢幻的土地上。這時方覺得肚子餓了，我急忙走進一家清真飯店，高聲要了一盤羊肉炒麪，然後就飢不擇食地風捲殘雲起來。吃飽了喝足了，渾身上下就有了底氣，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於是一雙貪婪的眼睛就四處掃目着，專門找年輕姑娘看。這一瞧不打緊，竟瞧得滿目的失落與疑惑。準確地説，這達阪城並不是城，而是一個鄉。這裏的姑娘甚至比不上烏魯木齊姑娘的姿色，除了相貌平庸、身材矮小外，那扎着數不清小辮子的頭髮，看起來也不是濃密黑亮的，而是像稀疏的有些枯黃的稻草！我不甘心，就在達阪城周圍的幾個村子裏轉悠了一個來回，結果還是大失所望。雖然見到一些容貌出眾的姑娘，但概率不高，但遠不及那首民歌裏唱到“達阪城的姑娘美如畫”的萬般曼妙的景緻。在回返達阪城本點的途中，我心裏頭犯了嘀咕，西部歌王王洛賓老先生創作的這首家喻户曉的新疆民歌，是不是隨心所欲瞎編的呢？因為置身達阪城，我怎麼就沒有見到幾個美貌如花的妙齡姑娘呢？

帶着這個難以排解的`疑團，我走進了達阪稱鄉政府文化站，接待我的是一位人到中年的漢族女幹部。她樂呵呵地説：每年到這裏尋夢的小夥子還真不少，甚至有內地大城市的男青年，不遠萬里到這裏打算一睹達阪城姑娘的風采，有的小夥子還想娶一個漂亮姑娘帶回去呢！……我急於知道謎底，就打住了話頭，我問達阪城的姑娘為什麼跟歌裏唱的大不一樣呢？那位和善的女幹部不笑了，她很沉重的告訴我説：如果你早二十年到這裏來觀光，達阪城就真的香風習習、美女如雲了。可是這些年來，因為達阪城富裕了，又加上地處偏遠，當地人很少跟外地人通婚，基本上是就地取材，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此長期地近地近親結婚，惡性循環，就導致了人口品質的急劇下降，甚至還有畸形兒出生……

從鄉文化站出來，踏上開往烏禾火車站的公共汽車，我心裏很不是滋味，也很複雜。不是因為我沒有看到民歌裏絢麗的風景，不是因為我沒有聽從朋友的忠告與勸阻，而是……怎麼説呢？人類在一個自我封閉的環境中，其自身的繁衍與生產，就像一部老掉牙的沒有生氣的破舊的機器，甭説創造出明眸皓齒的美女子了。由此埋下的諸多難以言説的隱患，足以讓近地近親婚配的男女，嚐到自己親手摘下的苦果……在烏禾踏上開往烏魯木齊的火車前，我用失望的目光向達阪城的方向看了又看，可是我什麼也看不到，一片低垂的凝重的暮色，已經無情地遮住了我守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