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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經典散文

一座城經典散文

記憶漸行漸遠,曾經的那座城市裏被時光隱匿在塵土裏的氣息,是關於幸福的惦記。而家,就是一座城,住着羣山峻嶺。

一座城經典散文

——題記

1

八月末,夜色中的鄭州比我想象的要熱鬧的多,從二七廣場過來,看見滿大街都是人,他們擁擠在一起,車輛通行緩慢,從西四環到火車站這段路程,公交車用掉了比白天多很多的時間。還好有所準備,提前了一個小時出門,才不至於讓自己因為堵在路上而耽誤了回家的火車。當我一個人揹着揹包站在鄭州火車站站前廣場的時候,火車站依舊燈火迷離,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各色各樣,男女老少,有歡喜跳躍的人羣,也有因離別而感傷的人們。他們三三倆倆的進站,三三倆倆依靠在站前廣場的圍欄邊,三三倆倆的走來走去,拎着行李或是挽着心愛的人。

四周始終都是熱鬧而繁瑣的,耳朵裏有着各種各樣的聲音傳來,有的清晰,似是在大喊大叫着,有的卻弱如蚊瑩。夜色中的鄭州,清風襲面而來帶着微微涼意,站在廣場前,仰起頭能夠看見廣場的大屏幕里正在重播着倫敦奧運會羽毛球男單項目的頒獎儀式,看着林丹意氣風發傲然的模樣,覺得似曾相識。

記憶裏這樣意氣風發的模樣,屬於八年前,屬於雅典奧運會時的劉翔。看着現如今的盛況,內心裏不免有些感傷,曾經已經成為過去,而現在依然代表不了未來。只是面色依然平靜,記憶中曾經歡喜的模樣,如今已經仿若出塵居士般古井無波。

我站在廣場上仰着頭,眼睛盯着大屏幕看了看,而後低下頭來,看着從身邊經過的人羣,兩隻手的大拇指始終鈎在揹包的肩帶底部。然後就在這一刻遠處有焰火騰空,瞬間照亮了夜色,也照亮了火車站上空的一切,燈火迷離的夜空再一次華麗的綻放出屬於他的模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習慣一個人從這個車站到那個車站來來往往的日子。這幾年以來幾乎每次坐火車都是一個人,似乎這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無論是回家還是遠行,總是一個人。漸行漸遠的旅行,一個人看着窗外,一個人躺在卧鋪車廂,去這裏,去那裏……不急不緩,不燥不念。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旅行中的自己已經開始變的如此安然。從來都不是一個豁達的人,卻已經變的如此靜逸,似是這所有的離別和旅行,再也激不起內心的怦然。一個人走走停停的時光裏,記憶變得簡潔明瞭,從這裏到那裏,一年、兩年,回家,遠行……

這是第幾次從鄭州離開,已經記不清楚。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存儲太多的記憶,它們充斥在腦海裏,變的繁複斑駁,不清不楚。只是還是會有很多的事情慢慢地變成了習慣,比如,每次都是夜裏離開,再比如,每次都會在“真功夫”吃晚飯,然後坐在那裏靜靜等待着遠行的列車到來。

也許這會在許多年以後變成我想起鄭州時記憶裏最先冒出來的東西。

偶爾也會遇見覺得特別的人,有時會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有時會默然着在一旁觀察,沉默不語。而這很多個特別的人裏面,阿丁是我用着記憶中很大的篇幅來記住的一個人。曾經在自己的日誌或是散文裏面很多次提到過他,一個乞討的小男孩。和阿丁在餐廳裏相識,彼此打過招呼也聊過很久的天,弄丟了有他名字的筆記本,也幾乎快要弄丟了他在我腦海裏儲存着的模樣。從此我再也不知道他姓字名誰,從何而來,有過什麼期許……這些都被埋在了時間的長河裏,只是,關於他帶着期許微微躲閃的眼神和他看着其他小朋友時所帶着的豔羨的眼神,我卻始終都無法忘記。在這樣的夜色裏,在很多個這樣的夜色裏,我卻再也沒有見過他。

希望他安好如初。

2

每次都會在臨近檢票的時候才會進站,可能是不太喜歡候車大廳裏面烏煙瘴氣的模樣吧。喜歡一個人呆在快餐店裏面或是呆在廣場上,看着有可能是這座城市給我留下的最後的記憶,那些關於火車站關於夜色中最後的城市記憶。

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離開家鄉小站時的那種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模樣,一個人呆頭呆腦的模樣似乎現在還有跡可循,那是第一次離開一座城市,去往一切都還是未知的陌生地方。雖然有着遠房親戚在那陌生的地方等待着,可還是第一次因為離別而不爭氣的落了淚。一個人坐在候車廳的座椅上,邊上放着偌大的行李包,一個人蜷縮在座椅上,雙手環抱着雙膝,頭埋得很低很低。而後打掃衞生的阿姨拿着大大的拖把拖着過道,到我身邊時,毫不客氣的對我説:“喂,行李拿起來一下。”我慌忙擦了擦眼淚,裝作若無其事的將行李拿起來,而後那個阿姨面無表情的推着她的拖把從我身前走過。

似乎就這樣開始了旅途。

那一年,南方下起了大雪,在即將過年的時候。大雪已經下了很多天,也下的讓人從心曠神怡變到憂心忡忡,大雪封了路,也封了回家過年的可能。那一年春節前夕,和同事一起徘徊在火車站和汽車站之間,卻始終都沒能買到回家的車票。

如此,離開家門的第一年便沒有回家過年。

和同事一起留在南方的那座城市過年,初始還有些新奇和期待。看着漫天地鵝毛大雪一直一直的飄落在地面之上,這是在家鄉也不曾見到過的大雪,聽當地的老人講,他長那麼大都沒見過那麼大的雪。那一年,那位老人剛剛過完八十大壽。

初始的新奇和期待,慢慢地被母親打來的一個又一個詢問的電話所掩蓋掉,似乎在那個時間裏,所有人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回家、過年。不知從何時起,內心裏有着一種似是早已根深蒂固猶如信念一般的東西,從心底蔓延而來,很容易便將自己建立起來的心裏防線撕扯的潰不成軍。

3

而對於這場被很多新聞報道稱之為“災難”的大雪,自己是從內心裏,從一開始的喜歡到慢慢變得厭惡,可是這場大雪對於這座城市裏的孩子來講,這幾乎百年不遇的大雪給了他們第一次可以堆積起他們也許只是在童話故事裏才看見過的雪人的機會。那段時間裏,我每天清晨出門的時候都能看見房東的兒子——小格子。

當時的小格子是個八歲大的小男孩。那天下雪的時候,小格子站在我的身邊搓着手,然後伸手整了整他羽絨服上帶着的小帽子,抬起頭一臉稚氣地問我:“叔叔,這雪會一直下麼?”

小格子是個很安靜的小孩。一點都不像是個男孩子的樣子,倒是有些像他的姐姐,有着一種安然而恬靜的狀態。我和小格子的交集其實並不算多,因為每天上班早出晚歸的緣故,所以幾乎算是少有交集。那時上班每個月只能休息兩天,而且並不是禮拜天休息,而是輪休,所以每次輪到禮拜天休息的時候才能見到小格子。當然寒暑假除外。那天下雪的時候,小格子正處在放寒假的時間裏,而我也正好休息。一鼓作氣幫着小格子堆出了屬於他的第一個雪人,而後看着小格子圍繞着雪人歡喜跳躍的模樣,一個人站在邊上雖無多少表情,但是內心裏還是起了波瀾。記憶就這樣被拉扯着回到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

兒時的春節是一年之中自己最最期待的節日,其實並不是因為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也不是因為可以放假呆在家裏,最主要是因為在那樣的時間裏,一家人才可以聚在一起,才會留下很多完整的記憶。還記得每年春節前夕的幾天裏,整個村子裏面都會很自然的熱鬧起來,鞭炮聲更是聲聲不絕於耳。記憶中最深的是每次臨近春節時,會在某一個清晨,不經意間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能夠看見窗外已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白雪閃着光,在陽光的照耀下一片明亮,那樣的日子裏是最不會賴牀的,會早早爬起來,跟着哥哥姐姐拿着掃把撮箕去堆雪人,或是將雪團成團丟在哥哥的衣領裏面,看着他活蹦亂跳的想將雪團從衣服裏面蹦出來,而後我和姐姐躲在一邊笑得猖狂。而後哥哥會毫不客氣的拿起雪,三個人便打起雪仗來……

可是,這所有的經歷和記憶的延續都在自己第一次離家之後的春節裏變得戛然而止。我抬起頭看着小格子,他似乎很享受這場雪給他帶來的驚喜,他總是伸出手來,在地上拿起雪團,然後捏成冰塊,拿在手裏把玩着,而後小手被凍的通紅。小格子的奶奶看見小格子的手,而後慌忙跑出來,扔掉小格子手裏的雪團,然後用着埋怨的語氣説着我聽不懂的方言。

4

在得知自己第一次不能回家過年的時候,其實自己還是有着很倔強的想法的,它們在那段時間裏支撐着自己:“即使不能回家,即使一個人過年又怎樣?”內心裏開始倔強的以為自己可以搞定一切關於思念和記憶裏的東西。

可是,這樣的倔強,在除夕夜到來的時候,變得再也不值一提。窗外震耳欲聾的鞭炮齊鳴聲,似乎永無停息的一次次響徹夜空。和同事一起窩在宿舍裏吃年夜飯的時候,母親打來電話,而後便再也忍不住的泣不成聲。

熬到大年初三,路況稍好一些的時候,便迫不及待的買了回家的票,那一年的記憶裏,第一次沒有出現全家福的畫面(哥哥大年初二便離開家,上班去了)。

在家裏呆了三天,假期就已經結束,不得不再次離家。記憶裏很多次關於火車的記憶都是很清晰的,從第一次離家,到第二次離家,他們清晰的曾經讓我一度覺得恐慌,火車的轟鳴聲,帶着回憶和感傷,撕開黑暗,去往陌生卻有着光明的城市。18歲的年紀裏,第一次經歷了離別和傷感,第一次獨立遠行,第一次倔強的成長。內心裏有過期許和盼望,只是生活很多時候都會開着不折不扣的玩笑,調動着內心最原始,最渴望已久的一次真實意義的遠行。第二次離家之後的那個四月裏,梧桐樹和洋槐樹都盛開的高大偉岸,綠蔭遮蓋了一片又一片春意盎然的天空,在那樣的時節裏我一個人從南方的那座城市離開,帶着倔強和近乎和整個世界決裂的姿態,經歷和去往真正意義上完全陌生的一座城市,橫跨上千裏的路程。帶着寂寞和倔強。

那時候,總以為自己已經成長到足夠抵禦所有外在的風雨,一個人遊離在陌生的城市裏,看着花謝花開,然後追尋着自以為是的夢想。很多年之後的現在,一個人站在回家的站台前,在即將踏上開往家鄉的列車之上時,我才明瞭,曾經的自己是真的自以為是。四年,已經改變了太多的東西,斷裂的傷口已經縫合上,雖然依舊有着觸目驚心的疤痕,但好在一切都已經縫合上。沒有裂口,只有原諒和被原諒。

5

八月的夜色中能夠感受到微微的涼意,在凌晨時分,縮着膀子踏上回家的列車。而後尋找到自己的座位,列車上空調開的很足,不得已只能打開背後的揹包將一件稍厚的T恤拿出來,鋪蓋在自己身前,而後背靠座椅閉目遐想。

耳朵裏塞着齊秦的聲音《夜夜夜夜》,想問天你在哪裏?我想問問我自己……

音樂的美好讓我覺得內心裏開始延伸着一種無跡可尋但真實可見的感覺。那是一種情緒,一種蔓延周身的情緒,心揪在一起,而後酸意盎然,一個人,那麼久的漂流,終於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車。那是一種幸福麼?歸家的孩子,終於可以再一次擁進母親的懷裏,終於可以安然的棲息在森林裏,就像是遷徙的候鳥終於看見了温潤的南方重疊的山河湖海。

記憶漸行漸遠,曾經的那座城市裏被時光隱匿在塵土裏的氣息,是關於幸福的惦記。而家,就是一座城,住着羣山峻嶺,而我是一隻漂泊的候鳥,一個人遷徙,去遠方,荊棘密佈,而今終於可以回到屬於我的山河,終於可以背靠着大山,肆意的遮風擋雨。

母親的電話打來,問了明早到家的具體時間,而後她説準備一桌子我喜愛的飯菜等我,並讓哥哥來車站接我。那一刻忽然覺得四年的時間其實並沒有改變什麼,母親的關愛從始至終從未離開過,即使曾經我們之間有過長達一年的冷戰,即使曾經我們言辭激烈的爭吵過。即使我説過再也不會回去,這樣混賬的話。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開,陽光便迫不及待的出現,照亮了這一整片天空。清早忙碌的人們一羣接一羣的從身邊走過,而後在我抬起頭的時候,便看見了剛剛下車而來的哥哥,我猜想他一定是坐了第一班趕到縣城的班車。

哥哥第一眼便看見了我,他向我走來的時候,手臂揮舞着,我衝他微笑,而後他向我跑來。

我知道,我再一次擁有了一座值得我永久停留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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