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憶散文賞讀

小時候是在農村長大的，每每總是頂着兩支高翹着的羊角辮，赤着腳，風一樣的和院裏的男孩子一起奔跑在那片熟悉的野地裏。上山割草，下田捕魚，上樹取蛋，跪地覓蟻……但凡是我能力所及能幹的不能幹的，都幹了，大大小小，好好壞壞隨着性子胡亂的扯了一氣，惹得大人們好一陣子的吵罵。

也曾很淑女的背了書包，走在上學路上悠閒的尋花問草，把自己迷失在美妙的，趣味天成的田野裏，最後終於在老師惡狠狠的竹教鞭下，紅了手，痛了心，徹底翻然悔悟，從此立志要象周遭正常的小孩一樣，跟着老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卻又不止一次因惦念家母親剛買回的紅眼白毛的萌小兔而忘記下學的時間，早了一節課就蹦跳着上了回家的路，一路尋着兔兒愛吃的野草，江草呀，黃角頭呀生怕疏了漏一株，虧了小愛物巴噠巴噠細嚼着的三瓣嘴，卻疏漏未曾上完的課。最後的結果也是不言而喻的，挨教鞭定然是免不了的，只是這次又多了一樣別樣的享受罷了——屁股開花。

也許和人與人的交往是一樣的，越是靠得近，就越熟悉，越是熟悉就越習慣了，當一切定格，習慣成了自然，你就越不能發現來自他身上的美，或細微的變化，或胖了，或美了，全因生在此山反而不能見了。

春大抵也是這個樣子，長在大自然的懷裏，卻一直都忽略了她美好的樣子。

只記得小時候的三四月間，天氣日漸轉暖，腳上的凍瘡才剛好退去，東一處，西一處地留着烏紫烏紫的痕，陽光也和煦起來，風也輕柔了許多，母親便揀着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在院子裏覓一處乾淨的地，取出老舊的大木盆，兑好温水，用手試好後，把我放了進去。陽光照臉上暖喛的，水卻還是上身即涼，清風拂過我泥鰍一樣光滑的小身體又偷走了僅存的一點暖意，冷，我不自覺的打着顫兒，任媽媽温暖的大手把我包裹進早已鋪好在膝蓋上的那張乾燥柔軟的大毛巾裏，從此減下一件厚厚的毛衣。

後來又上學了，從書本中學到一年有四季，才明白了季節更替的道理。我想了想，小時候的春大概就是媽媽為我們在陽光下洗澡減衣。泛着的濃濃母愛，那就是春的樣子。

真正瞭解春，是在學了朱自清那篇關於了春的散文後，是啊，春多美，應該是那個樣子。草綠花肥，風輕日暖，農人播種，閒人尋春。

於是學會了看春。春是什麼？春是開在地頭最早的那朵胡豆花，她是大自然沉睡一冬後睜開的第一隻眼;春是什麼？她是嫩箏掙脱了冬媽媽關懷的毛絨大衣，露出嫩脆雅氣的青綠軀幹;春是什麼？她大姑娘的我，穿了時下最最流行的藍黑色鑲白邊教練衫盛開在金色的油菜田，暝目凝神，聽空曠的天地間鳥語婉轉，頻住呼吸，嗅濃濃花香氣和潮濕而又温暖着的來自大地的土地芬芳，爾後又着睜開欣喜的眼，想要看清春的樣子，卻見滿眼金色明媚絢麗，耀得你的睜不開眼。緩緩回過神，搭個了涼棚，但見山青翠，如滴如水墨，撩着你的心，天清澈得透着亮，尤如鑲着白玉的藍水晶，風輕撩起你的發，你伸手輕拂間一低眉竟覓得幾隻肥蜂，明快地振動着絲薄羽翅，嚶嚶嗡嗡來回穿梭着，忙碌着，掙搶着尋香問蜜。你還看見了他們毛絨絨的腿上包裹着的紡錘一樣的花粉;陽光下閃着金光的通透着，密織着紋理的翅。你呆呆地料想，春來了。

是，春真的來了，腳下路旁匍匐着的野花，紅的，藍的，白的撒落在低低的草叢裏，流着甜，溢着芳，在風中搖曳身姿，靜靜的取笑着你的痴，一樣的明麗，一溜的亂顫着花枝。

是啊春色太美，怎能不迷醉？

後來進了城，住進了火柴盒，再後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孩，每日奔走於各種陳芝麻爛穀子的繁雜瑣事中，忙得競忽了人間四季，只是偶爾閒下來，獨自立在窄窄的陽台，靜眺一方藍天，其實也不是一方南天，一角更確切吧。陽光如水傾泄，將温暖遍灑了整個陽台，花嬌俏笑了，紅的，白的`溢着香，隨風着輕搖。陽光透過密密的花枝，剩下了幾縷，調皮的穿過磨花的玻璃窗，好奇地向屋內打量，這時才記春來。席地而坐，抖一地發黃的記憶，搜尋春的印跡，春到底在哪裏呢？也許就駐在安徒生童話裏醜小鴨出生的陽光燦爛的午後裏，在鴨媽媽温暖的乾草窩裏，在蜂飛蝶舞的嬌豔玫瑰叢中，在小路邊上隨風輕搖的，耀着光閃着碧的牛蒡葉上，在小鴨試水的温暖池塘裏……

再後來，條件又好些了，孩子也大了，有時間的時候會把着春的脈，獨自深入山野，採厥挖蒲公英。那時的春天，也許就是那一個個上上下下穿梭於林間挑擔取水的人，也許就是那支支立在路旁的嫩嘟嘟，水靈靈的蕨菜的苗兒。菜苗才剛長出地裏，嫩脆的可愛，彷彿一擰就會滲出水來。亭亭地於天地之間，有略帶紫色的，也有全綠色的，卻都通體長滿毛絨絨的細毛，在陽光下靜靜透着亮，伸得手去用指尖輕輕一掐，絨毛微微扎一手後亭亭的蕨苗便被採摘了下來，變成囊中之物，盤中美餐，只是在不經意間於指尖留下滑膩膩的粘稠着的嫩蕨的汁液，黑不溜湫地塗滿了手。回得家去，抹上肥皂，又找來洗衣的用刷子，輕輕擦拭，手才得以重見天日。又燒開了水，把蕨苗在沸水過了一下，拌上好吃辣醬，入口爽滑的風味小菜就此誕生。春，在那時的記憶，也許更是那一盤涼拌厥菜，入腹滿口香，滿滿寫春意。

現在更好了，鋼筋水泥的混泥土裏長出了好多紅花綠樹，小城又多了出了濕地，秀湖兩大公園。雕樓小亭，古樸典雅，綠柳凌波，詩情畫意，園內又有小路林中蜿蜒，親水棧道依山傍水，一年四季繁花似錦，鳥語不斷，就是廁所也是五星級別，專人看管的。入得廁去，一溜兒的潔淨亮麗一塵不染，又配有貼心的母子專用的特大"包間"，就連洗手的水也是伸手自來，一年四季常温常暖。

所以閒時常呼朋喚友遊蕩于山水之間，人在園中走，身在畫中游，吸天地之靈氣，吐腹底障氣。於是春近了，她在草木芳菲的公園裏，在璧南河最美的回家路上，在綠島新區花園一樣的深綠裏，在高高樹枝上人工放置的鳥巢裏。

春在哪裏？也不必再尋，她早就盛滿了眼溢出你深邃的眸子。

春就駐在我們身邊，長在我的心裏。一年四季，象開不敗的花，到處都是滿滿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