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總有一堵牆散文

每當我想透過這堵牆看牆那邊的你，我看到的都是一團雲霧；每當我想穿過這堵牆聽牆那邊的聲音，我聽到的只是一陣嘈雜；每當我想打通這堵牆走近冷漠、無情的你，我的力氣不夠，總也打不通，最後傷痕累累。

牆那邊的你，依舊不理不睬。並且，又構築了一道又一道牆。

我聽着海浪的聲音，心裏卻在想你會不會想我？想你遠在青島的大女兒？我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心裏問自己，你會不會把目光投向經過衚衕頭的車輛，想着裏面有沒有一個我？我嗅着校園裏綻放的月季花，心想，你會不會在月季花開的時候，清清楚楚地認識到，除卻你的小女兒，你還有一個大女兒？

不會。你不會回答，我來替你回答——這一定也是你的回答。

我無法稱你為“您”，也無法稱你為“媽媽”，我的每一篇文字，對你的稱呼，都是千篇一律的“母親”。這不是尊敬，只是一種距離，和哀傷。

我們之間有一堵牆。一堵跨越了二十二年的牆。這堵牆因何而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堵牆，越來越堅實，越來越無縫，越來越不透風。不是説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嗎？這句話是不對的。我們之間的這堵牆，就是不透風的牆，不透風也不透光。

你時常發病，又哭又鬧，又打又罵。我縮在角落裏，對你產生的感情是恐懼，還有憐憫。我掛着淚珠，無聲地問：“為什麼……”奶奶無奈，爸爸無奈，妹妹無知。你説我不是你生的，你趕我滾。我不信，我知道你的意識裏不承認我是你女兒，你只認妹妹。你從來不打妹妹，對她言聽計從。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去深挖過，結果就是，毫無疑問，我是你女兒，你是我母親，只是我從小被奶奶養大，導致你對我沒有感情。

一直到上初中，你對我的打罵不斷。我因此養成了自卑、畏縮的性格。你發病時我恨不得去死。上初中之後，我們兩個再也沒有説過一句話，一直到現在。除了我試圖接近你，和你説話，你從來都不理睬我，對我近乎仇視。我們之間的牆，就這樣堅不可破，我們之間的距離，無與倫比地遠。

上高中之後，我想我們還有很久的路要走，不可能一輩子不説話，一輩子仇視。我努力想打破這堵牆，忍着我的恐懼，和你接觸，試圖瞭解你，化解你心中的恨。我給你買吃的，給你買衣服，接過你手中忙碌的活，和你説話，像正常的母女之間那樣對你。沒有用，你吃完了，穿完了，還是罵罵咧咧，撒潑哭鬧，恨不得打死我。一見到妹妹，一見到外人，立馬就温順乖巧，好像我欺負了你。我還能説什麼？我還想説什麼？

上大學之後，人也變得更加多愁善感。我迫切地想知道我們之間關係緩和的方法，或者找到你那麼討厭我的原因。我努力回想着二十多年的時光裏有你的事件。很遺憾，除了你發病、打我、罵我的`記憶，別的都沒有。在我有記憶之前，你已經仇視我了，而在我的記憶裏，沒有任何關於我，導致你討厭我的事件。我問了奶奶、姥姥，問了很多人，關於你的信息都是一樣的：從小就這樣，甚至比現在還要嚴重。就是因為病，你才這樣對我的。尤其讓我不解的是，你現在發病頻率比以前低，很多時候根本不是發病，而是純粹發泄不滿，發泄對我的不滿。而你，對別人就不會。難道是因為我刺激了你的病嗎？因為我離開了家所以你開始轉好了嗎？可是，二十二年了，不管什麼事都應該了結了吧？我不敢説我對你有多好，但是我可以很講良心地説，如果比照從小你對我做的事，現在我對你已經不能再好了。現在想起那些黑暗的時光，我還是會流淚，會恐懼。那些事我現在還不能忘，一輩子都不會忘。

原來我也是恨你的。我渴望有一個温柔的媽媽，給我做飯，送我上學；我渴望有一個疼我的媽媽，對我噓寒問暖，牽我的手；我渴望有一個賢惠的媽媽，把我多病早逝的爸爸好好照顧；我渴望有一個善良的媽媽，不要整天打我……當我發現這些都是泡沫之後，我還是不死心地想，我渴望一個正常的媽媽！可是，這也是泡沫。

中秋節放假，剛到家我就發燒了，在家昏昏沉沉地過了兩天，也招致了你整整兩天的厭煩、唾罵、驅趕。那時候，我想：“就這麼燒死了也行，就不用每次都這麼煩了。”我不需要你給我買藥、問東問西，我不需要你給我做好吃的——反正我從來也沒有得到過。你只要別這麼討厭我就真的是給我的莫大的恩賜了。我所有的勇氣和努力都沒用，我在努力做你貼心的小棉襖，但我還是暖不了你的心，那堵牆還是很強硬地橫在我們之間。第三天，我哭着坐上了回青島的車，在奶奶不捨的目光裏，毅然走了。那時候，我想這輩子我都不要再見你。

因為血緣，因為責任，我不可能會扔下你不管。可是，我們真的要一直這樣到死嗎？我在這堵牆面前撞得頭破血流，我求你看一看，我是你女兒，你要一直立着這堵牆，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海浪依舊，車輛依舊，月季花依舊，你依舊，我們依舊。這堵牆能不能不依舊？

我還在幻想着打破這堵牆，我們可以打破這堵牆嗎？

2014.12.9週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