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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棉花-散文隨筆

彈棉花-散文隨筆

彈棉花_散文隨筆

我美好的童年時光在農村,小時候的農村生活比較單調,但是非常快樂,不像現在城裏的小孩,大人擔心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拼命的學這學那,讓孩子喘不過氣來!我們那時候無憂無慮,想唱就唱、想跳就跳。在這個季節,我們最盼望彈匠的到來。彈棉花的師傅都有一副好嗓門,走寨串巷的喊:“彈棉花囉!”那聲音氣息飽滿,高亢渾厚,三腔一體,字字句句都滲透着彈匠的情意。

彈棉花-散文隨筆

一個下霜的早晨,我們還沒起牀,在甜甜的睡夢中,只聽見土地凹上那棵大楓樹那裏傳來了熟悉而又親切的喊聲:“彈——棉——花——囉!”那富有磁性的聲音煞是好聽,從對門山那裏又一聲一聲的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激動的我就從被窩裏彈出來,“娘,是你説的那個老彈匠!”穿好衣服,站在家門口對着土地凹那邊張開大口、放開嗓門大喊:“我——家——彈——棉——花——”“我家——彈——棉——花——”然後就不由自主、手舞足蹈高歌一曲:“彈棉花囉,彈棉花,彈得棉花軟又細呀,彈棉花囉,彈棉花,半斤彈成八兩八!、、、、、、”

感覺我的聲音越唱越輕鬆、越唱越好聽,吵得左鄰右舍都紛紛起牀,路過的大伯小叔,廚房裏的伯孃嬸孃都誇獎我喊得好,“阿菊,唱得好,唱得好!”“要不然,彈匠就去下寨子了,娶親送嫁就沒戲了!”“大嫂,多虧你阿菊喊兩聲,我阿香出嫁怎麼辦!”、、、、、、

不一會兒,六十多歲的彈匠就來到我家的掉井邊上,我爹我孃親自迎上去,把彈匠的工具接進屋,爹在堂屋中間一前一後橫放兩張長長的高板凳,把那幾扇大門撤下來平放在凳子上,娘把自家地裏種的棉花一包一包的搬出來,新棉花舊棉花擺放整齊;殺一隻雞做早飯菜,吃得有幾分醉意的彈匠就開始準備彈棉花了,娘用花圍裙抱住頭,幫忙彈匠擺放棉花坨坨,彈匠戴上那頂已露棉花的“雷鋒帽”用帕子捂住嘴巴,就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彈匠左肩扛起竹扁擔,右手拿着木槌,對着竹扁擔下的鋼絲有節奏的輕敲,“彈彈,彈彈,彈彈、、、、、、”那一根鋼絲奇蹟般的發出了動聽的旋律,那一根鋼絲奇蹟般的把所有的棉球都彈細彈柔了,像天空的白雲朵朵,越彈越多,這是彈棉花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娘不准我在堂屋裏瞎轉,“女兒家,學什麼彈棉花!灰多影響身體!”一掃帚把我趕出堂屋,我就偷偷的站在大門外看,看得如痴如醉,今天我的節奏感和音準比別人好,可能就是小時候聽多了這富有音樂美的聲音。

彈匠終於把棉花彈細彈蓬鬆了,娘看我那麼專注就叫我進來幫她傳線團、她就幫忙彈匠夾線條,大大小小的棉線一根根橫來豎去密密的斜放在彈好的棉花上,我問娘:“娘,怎麼要放線條?”娘説:“棉絮全靠包在外面的這些棉線延長壽命,線斷了,棉絮就散架了。”

線放好了,彈匠就把棉被的四隻角繫好,一個角一個坨。最後一道工序就是熨壓,用那個油光滑亮的大圓盤用力的往下面熨壓,一處處,小心又謹慎,彈匠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他用衣袖趕忙揩一下,又繼續熨壓。我問:“娘,為什麼要壓扁?”娘説:“壓不好棉絮蓋不到兩年就要‘分家’。”

壓好的棉被,鬆鬆軟軟的,乘娘招待彈匠吃中飯的功夫,我就脱起鞋子,爬上去,倒在大棉絮上,感覺自己已經躺在白雲朵朵上,輕飄飄的,真想做個美夢!心想:等長大了我一定要買這麼一個軟軟的牀讓娘睡,後來,睡在席夢思上卻再也找不到那種欣喜的感覺了!

前年,我正準備給娘買席夢思,了卻我的一樁心願,可是娘又得了腰椎突出,每天他都睡在硬竹牀上,這個心願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實現了。

“阿菊,下來!”“阿菊,下來!”放中午學的大姐站在大門外,壓低聲音喊我,我裝沒聽到,“你再不下來,我就要喊阿孃了”我答道:“我不下來!你也上來囉!”大姐急急地跑到新屋報告了正在招待彈匠吃飯的娘,“娘,阿菊在練被子!”

娘趕緊來到堂屋,看見我正在那裏抓緊時間的又跳又蹦,一把抱住我,屁股上來兩巴掌,大聲訓斥:“一身灰,搞髒了!”這時,彈匠也跟着來到堂屋,翻開被子查看有沒有弄壞,娘把新棉絮疊好,繫上一根新秀花帶收進櫃子裏了,

娘最喜歡這樣細心又有耐心的彈匠,吃了午飯,繼續彈,這樣認真的彈匠大概一天最多隻能彈兩牀。自家彈完了,寨子裏所有的人家都相繼來我家彈,娘安排彈匠晚上睡在我家的樓上廂房的涼牀上,娘給他撤來一捆稻草放在竹蓆子下面,拿來家裏的厚棉被鋪在席子上,把白天的新棉絮套上被套,讓他蓋。我問正在整理鋪蓋的娘:“娘,新棉絮怎麼要讓他蓋!”

娘説:“彈匠一年老一年,每天都要吃那麼多灰塵,感冒了沒人照顧,來了今年,明年是個未知數。”我又問:“娘,怎麼彈匠不唱歌了!”娘説:“年紀大了,身體差了,只喜歡聽而不喜歡説,更不喜歡唱了!”

彈了三個月,彈匠才完工,回去那天,彈匠買了一包大大的“鬆籽”糖塞給我。娘從箱子裏拿出那雙剛做好的布鞋,裝在他的麻布口袋裏,彈匠從口袋裏取出爹和娘送給他的'工錢,勸了幾回合,他才鬆手,把錢又裝回去。

寨子裏的老人和爹的學生都來送行,這個年邁的彈匠含着淚接過爹孃手上的工具,“你們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的人!”説完這一句話就頭也不會的走了,老人們都在議論:彈匠年輕時是一個英俊帥氣的男子漢,一輩子就愛這一行,家也沒成,老了真可憐!

穿着青布棉衣的彈匠時隱時現在彎彎繞繞的山路上,“彈棉花囉——彈棉花——!”山路上載來了富有幾分滄桑、磁性的歌聲,那歌聲,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美的天籟!正如娘所説,這個寨子最喜歡的那個老彈匠一直沒來了。

彈棉花的時代過去了,大家都喜歡蓋既輕巧又暖和的絲棉被。去年,回到家,我問娘:“娘,你為什麼不蓋那牀多喜愛棉被?”娘説:“人老了蓋舊的,家裏那麼多棉絮,你們一個個都不在家,舊的都蓋不完,不要糟蹋新的,再説,我們這代人喜歡棉花被,蓋起來吸汗、暖和、舒心!”

“寨子還來彈匠嗎?”娘説:“沒有彈匠來彈了,我等望他們來寨子,一直沒來,可能都沒傳得後人,或者他們都進城換成機器彈了!”娘惋惜的落下淚來。

今天早上,在琴房,我輕輕哼唱着這首童謠,我想唱給自己聽,唱給孩子聽,讓她認識我們那個時代最美的樂器,讓她聽到我們那時最美的歌聲。唱着唱着,淚眼模糊、聲音卻越來越嘶啞,我又回到那個充滿愛、充滿温馨、充滿生活激情的童年生活中去了。

聽,耳畔又響起了彈匠的歌聲:“彈棉花囉,彈棉花,彈得棉花軟又細呀,彈棉花囉,彈棉花,半斤彈成八兩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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