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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青冢的散文

回首青冢的散文

最近去了一趟草原。順便看了一遍大青山下的“青冢”。

回首青冢的散文

青冢,原意就是青色的高大墳墓。高大的青冢之下,並沒有什麼人物在那裏長眠,但這個青冢,千百年來,卻為蒙漢人民所敬重和喜愛。究其原因,是高高的青冢下面,埋着昭君出塞時遺落在黃河岸邊的一隻繡鞋。

昭君,名王嬙,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沉魚落雁,羞月閉花”中的“落雁”指的便是她了。有多少詩歌、小説、繪畫和影視戲劇作品都因她而生,名目繁多的傳説和故事,推波助瀾,叫人眼花繚亂,讓其他的三位美女望塵莫及。

公元前33年,漢元帝選派昭君與匈奴呼韓邪單于和親。

何為和親?和親就是古代交戰的兩國因為種種原因不願意再打下去了,於是,實力上稍微強大的那個國家,選派一位具有皇室血統的女子嫁給對方的首領以示結為盟好。這樣,交戰的雙方收起兵戈,笑臉相見,仇家成了親家。和平總是一件好事,但就苦了和親的那位女子,雖然冠其名是和平的使者,卻要以一生的幸福為代價。在昭君那個年代,塞外草原在中原人眼裏是蠻荒之地,沾有皇親的嬌貴人兒當然不肯下嫁蠻夷。但既然是和親,那就總得有人嫁啊!

這時候,選秀入宮的昭君,不甘在等待皇帝恩寵的漫漫寂寞中,白白耗費掉自己的大好青春,於是乎挺身而出,甘願替代皇親骨肉,出塞遠嫁。一來替皇帝解了圍,替皇帝解了圍也就是替一個國家和民族解了圍;二來也給自己創造一個逃出牢籠的機會,謀一個自由身。

人家都替代你的女兒出塞和親了,走之前,皇帝老兒總得見見人家吧。不見不要緊,這一見,皇帝老兒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一位天仙般的人兒呢,雖然悔得腸子痛,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有苦也只能往肚子裏咽。昭君一走,那位故意把昭君畫醜的宮廷畫師毛延壽,立即一命嗚呼,成了漢元帝的刀下之鬼。

終於等到風和送暖,和親的昭君要上路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長安城裏人潮湧動,人聲鼎沸,自發送別昭君的人們默默張望,暗暗垂淚。喜憂參半的昭君懷着難言的心情別長安、出潼關、渡黃河、過雁門,懷抱琵琶,深入草原。在長達數月的出塞途中,馬背上的昭君一襲紅袍,時時回望鄉關,駝鈴聲聲之中,琴絃幽怨,如泣如訴,就連飛過的大雁聽到這充滿離愁別緒的琴聲後,再也無力飛翔,轟然落在了昭君的馬前。

活了五十多歲的昭君在草原上生活二十餘年之久,用自己的青春年華換得了胡漢之間長達50餘年的和平時光。在胡漢人民心中,她就是受人景仰和愛戴的英雄一個。因此,她區別於其他三位美女最大的不同,也就彰顯出來——從“美女”堆裏昇華到“巾幗”的行列,和其後的花木蘭一樣,受到後人的景仰。

昭君死後,沒有人知道她確切的葬身地點,人們為了紀念她,在她出塞的沿途,一路修起了幾十座大大小小的“昭君墓”,以示對她的緬懷和追念。這些墓中,歷來就數呼和浩特南部的這座青冢規模最大,名氣最盛。大黑河從青冢的北邊日夜流過,依山傍水之間,青峯突起,引人注目。杜甫遊歷青冢後,幾多感慨集於筆端:“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紫台巍峨,朔漠無邊,滿冢青青,寂寞黃昏;詩意清幽深遠,讀來追憶無限。

匆匆地來,匆匆地去,而一座小小的青冢是容不得匆匆的。七月的大青山下,萬木葱蘢,花草爭豔,突兀在一馬平川上的青冢,彷彿歷史時空裏一座長滿青苔的巨石,沉沉地壓在我的情感之上。想起青冢,我想起的不是一個女子的不幸身世,而是千千萬萬男兒的悲哀。天下興旺,匹夫有責,本該是男兒肩頭擔當的一份責任,卻讓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子,一路勞頓,千里風塵地去完成;本該是男兒撕殺拼搏、一展身手的疆場,卻讓一個弱不禁風女子,冒着風雪和煙塵去安家。

其實,説一句心裏話,我不願意去到青冢,不願意懷着一種輕鬆遊玩的心情去打擾昭君沉睡千年的安然;也不願意想起青冢,高高的青冢讓我仰慕,仰慕之餘也傷害到我作為一個男子的自尊。

男兒冢前生愧色,慚對手中三尺槍。

琵琶絃動胡塵淡,誰叫安邦靠女粧?

短短的一首七言,正是那天我的心緒啊。這不是什麼大男子主義,天下所有的男子,面對青冢,誰都會有這樣的一種心態的。

好在昭君是心甘情願、自動請纓,這稍稍能減緩一些我壓抑的心情。如果世間所有的戰爭都能靠一場愛情去平息,我情願看到大地上遍佈青冢。

我相信愛情的力量,但我不相信昭君獲得了那樣的愛情。對於昭君,這是不是有些過於殘忍?試想一下,如果這位小家碧玉的鄉間女子一直生活在香溪之畔的老家,她會有機會捲入一場國家之間的戰爭嗎?如果入宮後沒有毛延壽從中作梗,憑她的姿色和才情,會落得寂鎖深宮,空對明月的下場嗎?如果被大漢皇帝千般呵護,萬般寵愛,她還會依然決然地踏入荒漠,為所謂的“愛情”獻身嗎?

一切都如同歷史記載的那樣發生了。我要是昭君,也會勇敢地走出同樣的一步。昭君不但美麗萬分,而且智慧過人。與其寂寞對明月,當然不如選擇一個痛快的活法,管它有沒有愛情,為自由獻身也值得。遼闊的草原,養育了強悍的匈奴,難道就不能養育昭君的愛情?作為一個美麗的女人,我相信她的愛情會像草原上的青草一樣勃勃滋生;但是作為帝王手裏維護統治的一個工具,她的愛情真的會像草原上的青草一樣盎然生機嗎?

歷史不容竄改,昭君和親的功勞將會世代銘記;歷史只有一種,任你千遍設想,縱你萬般不願,都只能對着鐵打的事實感歎。昭君的“愛情”裏,有太多難言的苦衷和鹹澀的淚水,不然她不會在老單于死後,又嫁給他的兒子。望着青冢前,昭君夫婦騎馬相隨的雕塑,那一臉的笑意有堅強,有抗爭,也有無奈和妥協。後人之所以要雕成這樣,當然有後人一份良好的祝願在裏頭。誰都願意把那段發生在草原上的故事想象得越美越好。

遙遠的尼羅河邊,廣袤的沙漠上,也有一位和昭君同樣美麗的女子,在她的身上也發生了一段“和親”的故事。她就是人送綽號“埃及豔后”的克麗奧佩特拉。她生於公元前69年,論年齡,比昭君大了將近二十歲的情形;不同的是,她是為了自己統治和野心而自動獻身的。莎士比亞曾經這麼形容過她:“爭強好勝的女王,你無論做什麼都是那麼得體,責怪也好,笑也好,哭也好;你的每一種情緒都充分地力圖表現得美好而動人”。憑着天生麗質,她先做了凱撒的情人,後又成為安東尼的妻子,依靠強大的羅馬帝國保全埃及的獨立和安全。她的美麗和“愛情”就是她的.武器。情人、母親、鬥士、女王,這些名分對她來説缺一不可。在她短短39歲的生命歷程中,卻做了22年女王,也維護了22年的和平。

同為女人,都是國家統治階級頂端的人物,昭君的命運聽從着別人的安排,雖然她最終作出了自己主動的選擇,但仍然擺脱不了幾個男人或者是男權社會對她命運的影響;而克麗奧佩特拉卻不同,她充滿自信地主動出擊,掌握乾坤,不能説把男人,甚至是最強大的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但他們的的確確是神魂顛倒地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昭君的內心裏懷着對自由的無限嚮往,用美麗甚至是血淚維護着胡漢人民之間的友好,出塞途中的“落雁”正暗合了她以後的生活,説到底仍然是統治階級的一件精緻的殉葬品;克麗奧佩特拉則把美麗當作武器和工具,工於心計,耍盡手段,用以鞏固自己的統治,就連她的死也富有王者不成功便成仁的霸氣,在羅馬軍隊攻入之前,安靜坦然地用毒蛇噬胸而亡。

昭君和克麗奧佩特拉,二者都維護了一時的安定與和平,但居心和手段也都明明白白地擺在了你面前。且不説民族基因的差異,風俗民情的不同,單就兩個具體的女人,她們的差別,在與男人交往的來回中毫無保留地呈現了出來。

如今,紀念克麗奧佩特拉的埃及人還有沒有,我不敢斷言;紀念昭君的中國人卻千秋不斷,代代相傳,在中國人的心目中,幾乎被神化的昭君已完全演變成了和平的象徵。

一座青冢千秋在,幾多遊人慕名來。

千年風煙都散盡,男兒何須多感慨?

再一次想起青冢,我也想清楚了,不必再為“女粧安邦”而耿耿於懷,那畢竟是人類歷史上一次特殊的事件而已;我們都是何等壯烈的熱血男兒,再糾纏下去,倒真是我們的虛偽和放不開了。放鬆地一揚頭間,好象是突然之間明白了一些什麼——原來,那大大小小的幾十座“昭君墓”裏,並不是空空如也,那裏面有人們對昭君的真切懷念、對戰爭的痛絕厭惡和對和平的滿心憧憬啊。

2007、7、29夜

標籤: 青冢 回首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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