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有時光可回首散文

一

二月末的時候，我把白菜花放在一個白瓷碗裏拍照，發在微信上。我故意只拍了花和葉子，沒有拍上根部。

影看到了，給我留言：白菜花很素淡，如你。

極簡單的一句話，卻輕易打動了我，一如白菜花的清香。

你怎麼知道是白菜花呢？我問她。

冬天閒置的半棵白菜，在角落裏開了花，着實讓人驚喜，細聞還有幽幽的花香。她説。

原來如此，怪不得影認出是白菜花，原來我們與白菜花的相識有着相似的典故。

影，你肯定想不到，我的這棵白菜花是在冰箱裏綻放的。年前我把一棵白菜放在冰箱，前幾天拿出來已然開花。可即便是保鮮層，也是很低的温度啊，白菜居然悄無聲息地開出了花。影，我當時的感覺用震驚來形容一點不過分。

你比我還有才。影發來一張笑臉。

影，你有兩個小孩了嗎？在朋友圈看到她發的圖片，説是二乖的玩具，老公S和大女兒一起製作的。

是啊，兩個女孩。影説。

真好。S一定幸福得找不到東南西北了吧。我開着玩笑，心裏卻是由衷為他們祝福。

你不會又説有情人終成眷屬吧？我們都是老夫老妻啦。影依舊很調皮。

影，你知道嗎？自從高中那會，我就知道，S一定會追到你，你會為她打開城門，他會給你建一座城堡。生活雖然不是童話，卻可以在時光裏活成童話，你們的愛一定可以讓時光傾城。所以，十年之後，當你告訴我嫁給了S，我真的為你們開心。

謝謝你，我喜歡你説的“時光傾城”，正如你十年前説的那句“有情人終成眷屬”，還如你二十年前在我留言薄寫的那句“你是一個特別的女孩”，我一直記得，真的。

影是我的高中同學，畢業之後，很多年沒有聯絡，最近的一次見面也要追溯到十年前。年前她建了微信羣，我們才算又有了聯繫，但也只限於朋友圈的關注。我們説話不多，但我常去看她的動態。

二

十年前，我在一家商場賣服裝，導購的是一種名牌女裝，價格都比較高，而且完全按照標價來賣，沒有一點折扣。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的影。

我們認出彼此的時候，都相當驚喜。由於高考落榜，我刻意跟所有同學割斷了聯繫，我必須承認我是自卑的。

交談中我瞭解到影在市二中教書。畢業十年了，她的相貌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影問我怎麼賣起了服裝，之前聽説我在老家代課。我説想換一種生活方式，跟社會接接軌。即便十年之後，我還是有些自卑，還是沒有釋然名落孫山的傷感。

影相中了一款白色修身無袖襯衣，樣子很簡單卻也時尚。一根長長、寬寬的腰帶打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是這款衣服的亮色，只是價格很高。這款衣服上市十多天了，很多人看中，卻因為價格止步。

衣服像是為影量身定做，穿在她身上，玲瓏有致。我略彎着腰仔細為她打着腰帶的蝴蝶結，她用手輕輕碰了一下我的頭髮，我抬起頭，觸到她微笑的眸子，那一刻的感覺突然很欣慰。

影在試衣鏡前左顧右盼，看得出，她很喜歡這款衣服。

可不可以有點優惠啊？影俏皮地問。

我很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並瞬間臉紅了。我多想為她打折，可我沒有那個權力。老闆説過，這個品牌的女裝全國統一價格銷售，並且每銷售一件，電腦上就會有顯示，所以我愛莫能助。

影一定看出了我的窘態，笑着説，沒關係啦，我買了。

之前每賣出一件衣服，我都會很開心，因為商場有規定，每銷售一百元，導購員可以提成一元，影買的這件衣服，我可以拿到三塊錢的提成。而此刻卻開心不起來，老覺得挺對不住她的。我為她開了小票，她去收銀台交錢，我又仔細為她疊起那件衣服，沒有弄出一個褶皺。

影，你……你嫁給S了嗎？我把衣服遞給她，小心地問。

嫁了啊，我們的.女兒都三歲啦。影笑着説，嘴角的兩個漩渦很深。

真的呀？有情人終成眷屬，祝福你們。我露出開心的笑容。

你是唯一一個説“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的，謝謝，我很感動。影的眼神變得很真誠。

當下我覺得，我們十年後的這次偶遇，得知她嫁給了S，才是重點。少女時代一直看瓊瑤的小説，總會被書中的愛情故事輕易打動。成年之後，知道世間有多少人相愛，就會有多少版本的愛情，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終究只是在書中。但卻一直堅信愛情永不停息，很多人對美好愛情的追求彷彿也是與生俱來，就像S之於影。

影走的時候對我説，打不好腰帶的蝴蝶結怎麼辦？

我説你可以讓S幫你打，我相信他一定比我打的蝴蝶結還要完美。

影笑了，笑容很生動。她與我揮手告別，那個夏日的下午，因為她的出現變得格外特別，更因為確定她嫁給了S而尤為美麗。

三

二十年前，影是我的高中同學，還有S。

同窗兩年，我與影的交往並不多，但我卻始終記得她，源於她的確是一個特別的女孩。

影是我們班的文藝委員，漂亮、陽光，成績好，自然有着傲的資本。影的特別表現在方方面面。

她喜歡唱歌，我們班的音樂課總比別的班活躍、生動。尤其是晚自習前的十分鐘，我們班有個保留節目，唱歌接龍。隨便誰起個頭，每個人一兩句，共同完成一首歌。同學們愛極了這十分鐘。然而這短短的十分鐘，卻為S欺負影提供了極為合適的空間。

用當時的詞來形容，S類似於“紈絝子弟”，真的是那種吊兒郎當的男孩。他的位子在教室的最後排，不愛學習，他高中最大的快樂在同學們看來，就是想盡辦法捉弄影了。我們摯愛的“十分鐘”也常常被S弄得雞犬不寧，他會故意改詞，或者唱跑掉，更或者張冠李戴。

起初，影被氣得哭鼻子，到後來練就了對S不聞不問，視若不存在。S無趣，便又換成別的花樣“欺負”她，那些他欺負影的橋段，我們都覺得好可惡。

影是個美麗的女孩，因為家境富裕，她穿的衣服都是極其時尚的。高高的馬尾，休閒的運動裝，一雙會笑的眼睛，整個人看上去楚楚動人，即便我是女生，也常常感歎她的美麗。

影還是一個細膩的女孩，我曾特別注意過她削鉛筆。她會先拿出一張白紙，然後用小刀一下一下地削，我驚歎於她動作的完美，木屑一片片削下來，薄薄的，落在白紙上，再加上鉛屑，居然像一副風景畫。再看她手中的鉛筆，一端已是圓圓滑滑，筆尖已經變得又長又細，無異於現在削筆器削出的鉛筆。

你怎麼可以把一支鉛筆削得這麼完美？我終於忍不住問影。

我喜歡細緻地做一件事，哪怕是削一支鉛筆，我最不喜歡玩世不恭這樣的字眼兒。影淡淡地説。

之後，我看到她用鉛筆在白紙上用線條勾勒出一個女孩。

於是我知道，她雖不喜歡主動與人往來，但內心卻豐富生動，充滿了美好和詩意，她的傲，清而不高。

S在很多人看來就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男孩，他欺負了影的高中時代，卻在快畢業的時候，當着全班人宣佈：影，我要追求你。

影短暫的震驚之後，彷彿置若罔聞。很多同學笑了，我沒笑，我甚至覺得兩年來，S説得最認真的一句話就是這句話，我是從那時起開始為他們祝福的。

S開始發奮讀書，後來聽説他花了一筆錢上了一所專科學校，那個學校與影的大學在同一個城市。

被S捉弄了兩年的影，當然不會接受他的表白，影甚至一度覺得他們是宿敵，卻無奈於還要與他有交集。

四

我們見個面吧。春天來的時候影在微信上留言。

給一個理由吧。我説。

就為了你這句“時光傾城”，行嗎？

行！我愉快地答應。

隔着十年的時光，我們彼此打量。我和影不是走得近的朋友，卻會在某一時刻，在某一特定的景物上，或者某句話上想起彼此。

你沒變，還是那麼年輕漂亮。我説。

你變了，變得漂亮，有氣質了。影説。

人到中年，我們用漂亮形容彼此，別人會覺得矯情。其實，時光已經把我們的面容雕刻的已非昨日，至於我們還能從彼此眼裏看到年輕、漂亮，或者是因為心地善良。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影笑着念，話題又轉到“傾城”。

看來你對“傾城“頗有研究，不愧是語文老師，不過你是S夫人，S眼裏的絕世佳人。我笑着説。

春日的午後很暖，我們將咖啡喝到無味，兩個小時説了很多話，甚至超過兩年同窗説過的話，告別的時候，戀戀不捨。

我終於知道，吊兒郎當的S為了追求影，亦是付出了很多。S沒有刻意改變自己，卻把自己變得更細膩，他與影從削鉛筆開始了慢慢的愛情路。大學念下來，他們削了千百支鉛筆。S追了影六年，他們結婚的時候，書房裏，S用各種顏色的線懸掛了幾百支鉛筆。

六年裏，S為影做了很多，影不是因為感動而嫁給他，而是因為愛他。他們是那麼不相同的兩個人，影曾經發誓，就是做剩女，也不會嫁給S。當影確定自己愛上他時，她自己都嚇住了。

我自然早就知道影是一個細膩的人，對生活中細節的偏愛，又足以證明她是一個深情的人。她不會隨隨便便把自己嫁出去，她對愛情的要求一定也是寧缺毋濫。可她真的嫁給了S，並且一起生活了十五年。S愛她，愛孩子，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人相信童話，可我覺得影和S的故事有着童話的味道，卻比童話更真實、幸福。

剛到家，影發來一條消息：你相信嗎？到現在，我覺得我和S像兩株有着相同DNA的白菜花，初時，我們都被彼此冷落，時光卻把我們變得有着相同的經歷，有着共同的回憶，保留着相近的氣場。我喜歡你説的“時光傾城”，像我們的愛情，我和S是衝着一輩子去的。

願有時光可回首，且以深情到白頭。我微笑着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