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蓋板散文

去年秋天的時候，有機會到豫陝交界的邊地去旅行，返程經過宜陽的時候，忽然想起我的一位至交就出生在這裏，並在這裏度過了難忘而貧困的童年。她是我的朋友羣中，時尚、先鋒而又絕不落於俗套的現代“美眉”，典型的新新人類風格，超凡的時尚，常讓我這個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青年”驚駭不已。車快要駛離宜陽時，突然萌生出要去她的故鄉走一走的強烈念頭，一心想找到她那時尚與故鄉的一些聯繫來。

憑着往常漫談時留下的線索，我們左拐右繞，爬嶺進溝，才到了她出生的那個鄉，然後在一個當地人熱情的帶領下，又曲曲拐拐，找到了她生活過的村莊。我甚至還試圖去找尋她多次向我描述過的、和表哥玩耍時摔折過胳膊的那座窯洞。

轉了一圈，已沒有先來時的興奮，周圍再看看，真的.是很平淡的地方，房屋也顯得很古舊、破爛，一點也與先鋒時尚不相干，人穿得也窮氣，縱是在河南，也絕對算得上是苦寒。此時，心裏已沒有了探究下去的慾望，多多少少還有點失望，遂驅車要遠離這個在中部極平凡極平凡的村莊。

走出這灰色村莊的時候，我們迎面碰見了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個頭矮矮的，瘦瘦地頂着一蓬枯黃的頭髮，在風中隨着破爛紅衣衫一搖一搖的。車過的時候，她正挎着個竹籃、夾着鐮刀在路邊乜斜着走，看見我們驅車過時，她本能地用雙手扣在籃沿上，往路邊躲着。下得車來，我看見她用一雙説不清是迷茫、無助抑或是驚奇的大眼看着我，眼波里有不同於城市孩子的那種天真、茫然，讓我驀然間感到了靈魂的顫慄。使我對這株長於貧困山地的花兒有了一種莫名的憂慮，不知道她將來的人生，是否會像所有僻遠山地的野花，寂寞地開、寂寞地敗……我曾試圖去接近她和她交談，卻幾次都被她以後退的方式拒絕。無奈中，懷着深深憐憫。臨走時，我深情地在她的面前放了一枝隨身所帶的鋼筆和市面上常見的幾個果凍，告訴她，這是她任何時候都應該得到的，必須拿去，就匆匆地從她身邊驅車離開，準確地説是逃掉。汽車駛離百餘米時，我看見一雙小手放下籃子，拾起了果凍和鋼筆……

也許，這果凍和鋼筆會告訴她，這世界還有超過野果的美味和超越呆滯的智慧，這或許能帶給她將來走出大山、追求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勇氣，儘管現在有多少都市人在高喊要遠離這鋼筋水泥的城市。

回到這個還算繁華、現代的城市，想想我那時尚而不斷抱怨要離開這個城市的至交，便很為她能夠安然悠閒地坐在咖啡間裏品味雀巢而慶幸。倘若不是那個當兵的父親，將她和母親帶離故鄉，並供她上了師範，留到了這個城市，那麼她是否也會和宜陽大山中那個在風中佇立的女孩一樣，挎着竹籃，瞪着一雙莫名驚恐的大眼看着我……

人生的命運，有時極像陰溝的蓋板，上面是陽光，下面是黑暗，陰陽交錯也許只在閃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