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緣散文

今夜，媽媽終於能睡個安生覺了。

數日來，老爸深受愛犬醜醜丟失的陣痛有了移情對象——家裏失丁後又添新丁，來了一隻新寵！

今晚，妹夫從妹妹同學家抱回一隻蝴蝶犬。

一整天，在家翹盼的老爸，忙個不停，先是絞盡腦汁地為新犬取新名：因為醜醜這名，不吉利，連丟了兩隻小狗……然後，他按捺不住地分別跟我們姊妹電話報喜，聲調一改連日來的有氣無力，顯得急切又欣喜，“大女，我取好了名，就叫來福。”我連贊幾聲，好名字！一側的媽媽，大聲舞氣地道，我靜坐時就看到了，是一隻充滿靈性的圓耳朵小狗。

來福，果真是一條通靈性的小母狗，白色作底，挑着幾縷紅棕的皮發，圓圓的耳朵，繞成圈的長尾，靈巧的身形，靚麗可人。一來到新家，來福也不認生，上沙發，爬茶几，撲人腿，上躥下跳，時而來一個前滾翻，時而又湊到新主人面前，用紅紅的舌頭舔一舔新主人的手。貼人又可心。老爸一見就眉開眼笑，趕緊給來福換上了新買的狗繩，端出早已備好的肉食和零食。老爸有了來福，也就不會再三責備和遷怒毫無過錯的媽媽了。數日來家中的陰霾也一掃而空，他們的幺女婿和外孫沁兒也跟着一起逗樂，家裏又恢復了歡聲笑語。

來福倒是福氣了。我，為老背時的服務了一輩子，連一隻狗的待遇都趕不上……媽媽又開吃狗的醋了，説明媽媽的氣消了，我們做晚輩的自然也跟着舒了一口長氣。

不堪回想，丟失醜醜的那個夜晚，我們仨姊妹的心擰成了一團，大家輪番給老爸打電話。而失去愛犬的老爸，失魂落魄地就一句話：“我想不通，繩子牽在手中就把醜醜生生的丟了。”心裏盛不下事的老爸，當是一夜難眠，背翦着雙手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徘徊往復，口中還絮絮叨叨地怪東道西，間或吐一縷煙，間或歎一口氣。虛掩着門，一有響動，就奔到樓道口去瞅一眼……聽到妹妹哭訴中猜想的場景，我的心就一陣揪着疼，既心疼老爸失去愛犬的心疼，擔心他氣出病來，更心疼媽媽又要遭受他莫須有的怨懟了。

家裏一有什麼不稱意的事，老爸的第一反應就是責備媽媽的不是，當然他也陰着臉生悶氣，心有自責，一支煙接着一支煙，沒胃口，鬧失眠。而直筒子的要強媽媽，得理不饒人，像一管一點即着的炮火，當槍口對準了老爸，就是一陣噼裏啪啦地還擊，於是乎，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也扯將出來，老兩口開始了有一陣沒一陣的脣槍舌戰……家裏硝煙時起，見得多了，我們仨也大多不敢評斷，只是先是勸慰老爸想開些，再勸媽媽不要計較，少説兩句。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老爸凡事較真，有些一根筋，喜歡遷怒他人，兒女不在身旁，老妻便是他唯一的出氣筒。有時明知自己理虧，就是口裏不服軟。媽媽有理，又豈會甘休？她會一邊垂淚，一邊據理力爭……在老妻的眼淚加理論的圍攻下，禁不起持久戰的老爸只得默然以收場。媽媽明事理，洞若觀火，能説會道，深諳人情世故，但好人緣的她卻口不饒人，只認真相，也着實讓不少親友在人面上下不來台。不過，事一過，大家照樣樂於與媽媽相處，也離不開這個熱情好客、慈悲為懷、刀子嘴豆腐心的爽快老太。幾十年下來，老爸的清高、固執、壞脾氣也被媽媽的豁達之愛軟化了，還主動和媽媽一起唸佛、修佛、食素，廣結善緣，家裏家外，一應事項，也都傾聽媽媽的意見。我們仨也特別貼心媽媽，媽媽成了老爸和我們整個大家庭的主心骨。

大女兒，你在聽麼？電話那端，媽媽帶着哭腔的聲線還在響。醜醜是怎麼丟的？你爸就會往我頭上推，難道，我還抵不上一隻狗……我遊走的思緒，再一次被媽媽扯回到了週五那個令人傷痛的畫面——

一條僻靜的小巷，媽媽在前，老爸牽着醜醜相跟在後，兩人一狗，抄近路，打算再去一趟菜市場。家裏土豆沒了，媽媽想給老爸買點他的最愛。沒有任何先兆，走着走着，醜醜就沒了。待老爸發現手裏輕輕的.，回過神來，已是五分鐘之後了。狗繩沒了，醜醜也不見了。兩人趕緊順着來路往回尋，無人跡亦無乖巧的醜醜，唯有一條冰冷的空巷……老兩口午飯也沒吃，午覺也沒睡，從上午找到下午，大街小巷，恨不能翻開了潼城，終於絕望。

醜醜丟了。對於老爸而言，是個大不幸。我們都知道，醜醜已是前一隻醜醜的替身，再丟了，仿若剜了老爸的心。前醜醜，本是君妹的愛犬，因擔心不愛運動的老爸身體和老爸老媽寂寞，君妹自己又是早出晚歸，才忍痛轉送給老爸媽媽餵養。不曾想，人狗情緣建立了，前醜醜就被人捉去了。惱怒、生氣的老爸茶飯不思，一下子就掉了五斤肉，本來就瘦的老爸越發變得深眼深窩的了。妹妹又趕緊託人逮了一隻，老爸思念前醜醜，故仍叫醜醜。新醜醜是隻串串，花斑臉，鼓眼睛，特別討喜，又很有眼水，做派像個小紳士，一有人客到，他只吠一聲，就搖着短尾，嗅着來客……眼珠子滴溜溜轉，來客坐沙發，它就躍上沙發，來客坐小凳，那就伏在凳邊，偎着來客，親暱討抱。下次再來，他也能辨認來者，不再吠了，主動與主人一起夾道歡迎客人。飯量小，細嚼慢嚥，又特愛乾淨，也是醜醜的可愛之處。若次日吃素，老爸必會留下一點肉，給醜醜喂餐時，用手掐成細丁，拌在小團米飯中。添水拌飯，那份認真和耐心，對於向來怕麻煩的老爸而言，殊是罕見，一如對待幼小的我們仨。下雨天，濕地拒絕下地，要人抱着，走到乾地，才下來玩，一箭飈出很遠，又折回來，就圍在主人身前身後，蹦蹦噠噠，也不亂跑亂串，一個忠實的小跟班……相熟的鄉人看到了，總會誇醜醜的乖與巧，而老爸一侃起它的醜醜，就滔滔不絕，特別自豪。老爸媽媽的生活節律正常，孤寂的生活有了伴。相依相伴的三年，醜醜代替我們仨，時時守護在老人身側，添補了他們空寂的生活，帶給他們歡聲笑語，可是名副其實的大功臣。暑假在家，我也跟醜醜特別交好，抱它，親它，給它梳理皮毛，連我的阿來也因醜醜的存在而吃醋的緊。醜醜討人想，因為它的好客，乾淨，淡定，君子風。在整個潼城，醜醜的外相和品性，也是獨一無二的。

我打心裏感激這只不會説話的生靈，醜醜是我們仨姊妹的恩狗。其實，人戀温存狗戀食，這俗語一點也不精準。一簞食一瓢飲，而小狗卻用整個一生來回報主人。只有小狗，一心一意地守護在主人左右，不離不棄，真正成為人類孤獨的倚伴，而我們這些被餵食成人的兒女，卻各奔東西，遠離了生養自己的父母。讓無依無靠的老人，跟寵物相親，以排解空巢的寂寞。每逢佳節倍思親。老人們守望成痴，兒女們卻幸福着他們的幸福，以各種理由婉拒回家。養兒防老，唉……唯有，老人與狗，苦相對望而已。

可惜，如此討巧的醜醜，竟然於不慎中走丟了。下午兩點，我們仨姊妹都輾轉得到這個壞消息。弟媳第一時間就去了電話……可想而知，老爸的心情是糟糕到了極點，不吃不喝不睡，心裏的疼惜更是無語可以言表。我們除了勸慰就是安撫，妹妹許諾一定為老爸再找一隻新狗。

妹妹的抽泣、老爸的唉聲歎氣、媽媽的叫屈連聲、弟媳的慰語，歷歷在目。好在，一切都已成為過去。

老爸丟了紳士風的醜醜，贏來了活潑潑的來福。

我們祈願，可心的醜醜，絕不要落進烹狗者手中。而是，被潼城一愛狗人士收養了，以她或他的愛心，與醜醜，正在續一份人狗新緣？來福，老爸的新寵，與一家人也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狗情緣，共享生命的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