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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立春優美散文

二月立春優美散文

這幾天,都淅淅瀝瀝地飄着小雨。其實,也不是飄,開始是輕忽地飛舞着的,然後拉直了線條噼裏啪啦地打下來。打在鐵棚子上,有高聲大嚷的迴響。這樣表面強大的聲音總是空落落的,虛張聲勢,什麼也難以留下。

二月立春優美散文

雨總是這樣重複着立春後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光陰就在我視線裏忽忽而過了。

窗前的草坪披掛着水珠,水珠積聚出冰涼的濕潤,那些常青的植株還是沒有濺着泥水的道路使人看着發涼,綠色,被草坪鋪陳,總是要擠兑些難堪的。就像一個人在時間的流放中,本來的憂傷突然淡化了。其實,什麼也沒有減少,只不過人的內心移動了籌碼,或者,時間抽空了某些感覺。綠色,大致還是一種温暖,類似告慰,恰如強顏的笑容也是一種改變。真要變化些什麼,形式地計上日程也是一種積極應和。

這似乎是規律。正如我先前的預見,立春後就是空落落的雨水。

立春,二月四日。我最早看見的是它銀子微涼般的月色。那時,剛剛吃了晚飯,砰、砰、砰……窗外有煙花定時綻放,女兒驚呼——媽媽,煙花,哦,好漂亮的煙花,快出來看啊。我們打開了窗子,滿窗的煙花從窗子裏升騰,高空綻放。綻放的星點,花色繽紛,有不可觸及的美麗。這樣,我就看見了高於煙花的月亮。在煙花的星點中,月亮似乎黯淡、弱小,背倚天空一角,但它馬上向我走近了——喧鬧後,明亮和圓潤更加出色。午夜一點,接近兩點時,我在心中咕噥,這麼好的月色。夜色的白銀,在時間的深處冶煉,它要錘鍊出什麼呢?我在鍵盤上敲着,一個個字在間斷的敲擊聲中排列在屏幕上,這些字是對生活的檢索,還是對時間挖掘的試探,但時間裏這些字能有多少新意?我時不時為自己的重複而心生沮喪。在我倚靠着窗户投著夜色時,我似乎看見:孤獨的時間深處,星火閃爍,白銀飛濺。這些點滴,一個個的散落,積聚,就像我在鍵盤上敲出的文字,時間會被它們重複出什麼呢?夜色深沉,皎潔。白銀的月色裏,我唯一能毫無疑問確定的,明天肯定是個好天氣了。

但那時,我不知道我看見的天氣就是一個節氣——立春。春天就在我為文字重複耕作的沮喪中開始了。

醒來時,天色晴朗,二月四日的光亮是高遠,開闊的'。陽光圓潤,大把撒開,流瀉着。我知道今天立春,是母親對我説,今天立春了,這麼好的天氣,可要把春咬住。其實,母親每年都這樣説的。她手裏是剛從清水裏撈出的蘿蔔和蒜苗,它們有着清水洗滌後的滋潤,水珠在母親的手掌中滴淌。蘿蔔是母親非常信任的圓實的“青蘋果”——胖乎乎形似蘋果的身子,白皙裏泛着青色的皮。母親的喜好不可避免地影響我的喜惡,多年了,我喜歡這樣的顏色,或者顏色搭配,在一些純色裏透露出若有若無的青色,青澀,帶着弱小、模糊而挺進的過程,我這樣塗抹眼影,在蘭色的底子上塗上淡淡的青色;這樣選擇衣服的顏色,白或者黑裏流淌青色的線條……我這樣反芻莫名的不鹹不淡的心事。

青,我這樣認為,它是最初的開始,即使經歷了滄桑歲月,仍然保持着開始的羞澀和畏懼。立春,帶着羞澀的青,開始了一切的春天。

咬春是立春日裏的習俗。此外還有打春,搶春。咬春就是要多吃春天裏誕生的蔬菜吧,而蘿蔔和蒜苗是春天蔬菜裏最早的客人,它們被銀牙輕輕咬住。咬住哦,不要放鬆嘴巴,不能和人家吵嘴,不能生病……多年前,母親這樣交代。

村子裏大都是李姓,我們家是在父親年少時移民這個村子的,屬於單户。父親又在鎮上醫院工作,家裏的事情總是母親一人擔當,而母親凡事主張退讓。清楚記得,那年的二月,好象是立春前幾日,是前一天還是幾天,沒有了印象,但母親早已經交待,快立春了,不要與人吵嘴。母親在田間打種綿花的營養缽。在缽上放好一粒棉花籽,灰白的棉籽一顆顆躺在黑黝黝的泥缽上,好似休憩的小麻雀。母親常被人輕視,一個和我年歲相仿的男孩不斷偷着放了棉籽的泥缽。林的手靠近泥缽時,母親輕輕捉住林的手,林馬上發出殺豬般的叫罵聲,林的母親扔了打缽機氣沖沖地跑來,她的腳在我們撒了棉籽的營養缽上發狠地踢踏,口中責罵母親。母親呆着,林竟然推搡起母親。我的腦袋一鬨,憤怒地拿起打缽機……你要幹什麼?母親用沾滿了泥巴的手拉住我。我委屈,哽咽着,責備母親沒有用,小孩都可以欺負。母親只説,為什麼都要和人家爭個高下呢?馬上要立春了,是不能和人家吵架的,否則,以後的日子越發不順當。

這幾乎是一種滲透,我常常是心裏着急或者憤怒得冒火,我可能摔東西,可能走來走去六神無主,但最後的結果仍然是,我放棄,然後在時間的遊歷裏心平氣和。有什麼不好呢?你以為那些強悍的人欺負了弱小就心安理得啊,他們照樣不舒服,他們反而以為自己強大,是什麼都不能輸的,事事爭個輸嬴,一年四季,有幾個安心日子?母親的理論現在想來不無道理。這是母親年年唸叨的結果——不要與人吵嘴啊,一年都會順利的。我在時間的積累中上升體悟——弱小,是比強大更與生俱來的,它更屬於人的本質。也許,只有人意識到自己的弱小時,才能更體會一切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物事。而這,是多麼樸素又珍貴的認識。

不能生病啊。母親有她獨到的安康經驗——多吃蘿蔔和蒜苗。從我兒時開始這樣嘮叨,又繼續向我的女兒嘮叨。蘿蔔是小人蔘啊,而蒜苗是消毒劑,能殺死身體裏的細菌,用牙齒咬住它們,一年都順順當當,安安康康。母親最喜歡用肥肉慢熬出濃釅的蘿蔔湯,蘿蔔肥白如凝脂,但入口即化,湯汁裏有淡淡的清甜。蒜苗一般是放在魚裏。潔白的蒜根被醬油和醋淹漬,再灑上香油,確實美味。我喜歡喝蘿蔔湯,大碗,大碗的湯汁,直到肚皮鼓脹才放下飯碗,蒜根只是偶爾象徵性用筷子點一下放進嘴巴,因為蒜根有股氣味。想想,我已經三十多了,每年都這樣“咬春”,我還能有多少這樣的日子,應該取決於並得由衷感謝用牙齒“咬春”。而這並不是母親的迷信,是母親最樸素的心靈認識。如果算做迷信,就像我前幾年在母親唸叨“咬春”時不由嘲笑母親迷信——我情願自己也迷信,再到明年春天時,我應該對母親和女兒説——今天立春了,可要把春咬住,一年就會順順當當啊。

打春指的是鞭打春牛,這是農民的事情。為一年的豐收而準備的良好開端吧。打春,在我的家鄉,每年二月都要打的。因為我的家鄉是長江中下游裏泥沙堆積的小島,土質適合種植棉花,所以早春二月家家都要打營養缽,而最好的缽土就是鞭打春牛後的泥土。搶春好象指的是,農人用泥巴糊出土牛,然後在打春中把土牛打碎,農人爭搶,用搶到的泥土做為營養缽的母土,棉花該是棵棵豐收了。泥巴,耕牛,蔬菜,莊稼,春天實在是從土地裏走出來的。但“搶”、“打”、“咬”裏又是放逐了怎樣力量的動詞,春天才噴薄而出?

雨水是要來的。我總是在雨水的冰涼裏,發會呆。我也不認為這是一種沮喪,想想,它能促使我在發呆裏回望,立春是否就延長了它的時日呢?也許,我就這樣瞧見,我一路丟撒的東西。

●朱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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