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流動的歲月的散文

小光説：“不敢去的是小狗。”

我説：“小狗就小狗。”

説完這句話後，我和小光一起逃了課，然後就一起去他家了。他的家在離鎮上很遠的地方，要半個小時的車程，還要走兩個小時的小路。我是一個胖胖的女生，小光是一個帥帥的男生。至於為什麼我們能玩得很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就像現在這樣，為什麼我們能拋開阿蓉一起去他家裏玩？他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就是在比誰的膽子大！

這種膽子確實也是需要勇氣的。阿蓉是小光的女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為什麼要拋開她一起玩呢？不知道。勇氣能帶給我們一次説走就走的逃課，也能帶給我們瞬間的流言蜚語。

只是一個晚上，所有的目光看我們就如芒刺在背。

特別是阿蓉，她的眼睛很紅腫，好像夜裏哭了很長的時間。但她不敢看我，只是低着頭看書。但是眼角又忍不住向我瞟來。

我坐下，取出書來，不動聲色。

“你們昨晚上去哪裏了？”阿蓉還是忍不住問了我。

“去小光家裏了。”我聲音沒有起伏地答，好像我做的事與自己無關也與她無關一樣。

“果然是這樣！”她説，聲音哽咽了，頭埋得更低地看書，可我分明看到她的眼淚掉下來砸在書上，滴濕了一個大圓圈。

我説：“我們只是玩，什麼也沒有。你愛信不信！”

阿蓉聽了突然就不哭了。擦了眼淚後就笑了起來説：“我猜就是這樣子的。若是小光説這話我會不相信的，你説的我都信。”

是什麼樣子的？她又能猜到什麼？我搖搖頭。

情人節的時候，小光是學校第一個給女生買玫瑰花的男生。這玫瑰花還是塑膠做的。他給阿蓉買了三朵，他説是三心二意。他另外給了我一朵，他説是一心一意。阿蓉就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然後他們就一起看着我。

我不説話，我把頭看窗外。

但是那朵花我一直拿在手裏，沒有丟開。回去的路上被一個討厭的男生一把給搶走了。

阿蓉沒有怪我，她説她知道小光喜歡我，但是她不吃醋。

我想説的是我心裏有點酸。因為我知道小光並不喜歡我。我和他只是兄弟。他説的，也是我説的。

有同學在對着我亂叫，説小光晚上做夢都在叫我的名字。説者無心，聽者有意。阿蓉聽見了，臉色就變了下來。我説你別聽那些亂七八糟的，他們亂説。阿蓉鬱郁地説：人家都説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自然是想你的了。

那晚上阿蓉和男生去後面的愛情坡喝酒，喝得東倒西歪地回到教室，才一坐下就張口哇地吐了一地。我就坐在她的旁邊，我閉着眼睛，又睜開眼睛，沒法，只有和班主任一人一邊扶着她去休息。

阿蓉一個晚上就在叫着：你們別騙我，我知道，小光喜歡你的，我知道。你不承認，那是因為你覺得我們是朋友，覺得不能對不起我。我看到了你的日記，你騙得了所有人，你騙不了我。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那麼全心全意地對他一個人，可是他心中有你，他心中還有別的女生。為什麼?

其實我很想告訴她：我和小光真沒有什麼，就連手都沒有牽過。小光心裏沒有我，他也看不上我。他當初説要來追求你的時候，我心裏很難過。可是我還是答應着幫他追求你。為什麼？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與他不相配。在這個以外貌論情感的年代，我哪敢奢求自己得到一份特殊的愛情啊？所以，班上女生都有男生追求的時候，而我，卻沒人敢追求。有那麼一個男生追求，就會有人在背後説我脾氣不好，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

那晚上，我就一直聽着阿蓉如鬼吼般地叫着，在黑夜裏坐了很久，我去找男生要了一支煙來抽，在煙霧裏一邊聽着阿蓉地念嘮，一邊聞着她的酒味，一邊在煙味的刺激下咳得半死……

初三最後一學期。我靜靜地坐在教室裏，旁邊阿蓉的座位和小光的座位是空着的。

他們一起逃了很多課，有時候去城裏玩，有時候去背後的山上玩，有時候去老遠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地方玩。那時候他們都不想念書了，只是拼命地玩。

班主任叫我去把他們找回來。第一次我説他們去城裏了，第二次説他們去爬山了，第三次説他們去鎮上了……班主任説不管他們在哪裏，你都是最清楚的。明天一定要把他們找回來。後來，我去了小賣部。小賣部的老闆娘是我們的好友。我問她小光和阿蓉在不在？她説不在，鎮上玩去了。我不信，我直接走進她的房間。老闆娘不停地説不在，真的不在。

我已衝了進去，牀上躺着兩個人。我直接過去掀他們的被子。可是被子蒙得老緊。裏面傳來小光悶悶的聲音：“是我，是我，不要掀開。”

突然間，心裏就很難過了。在原地呆了會兒，直接就衝回教室去了，對班主任説：“找不到。”

畢業那天，我一個人走着，看到小光和阿蓉從前面經過。突然的不想説話，沒有招呼他們。

進了中專後的第一學期放假，回到家裏，收到阿蓉的來信，信有阿蓉寫給我的，還有小光寫給阿蓉的，一大疊，另外還附了一大疊他們的照片。信裏小光説對不起她，不交往了。很累！阿蓉很受傷。在信裏拜託我替她保管好照片和信件。不想看到這些東西，想把這一切都忘記。

我拿着信久久沒有説話，也沒有思想。

沒過多久，阿蓉就去了南方打工。而小光在哪裏？沒有人知道。

中專第二學期。我突然接到小光的消息説他到黔城來了，想看我一眼。

沒有任何徵兆的，我就跑去城裏找他。因為是別人轉達的話，具體的位置説錯了。我找了很多地方，最後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終於在一個偏僻的小旅館裏找到了小光。

我敲門，是小光開的門，看到他那一刻，內心悲喜交織，竟衝動地跑上前不停地打他，直打得他左閃右躲的。

然後我們在街上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南海城。又一起吃了飯。那天我們説了很多話，但是那天我們唯一沒有提到的便是阿蓉。

吃了飯後我們在街上又走了很長的時間，談了很多不關痛癢的話。當街燈初上的時候，我和小光站在街燈下揮手作別。看着他慢慢走開的`身影，我突然覺得心裏酸酸的。

四年後的我在重慶北碚彩虹橋下找了一個網吧收銀員的工作。每天在網絡間遊玩着。每天看着別人走進大學校園，而我只能在網吧上班。

而在之前，我已經在江湖上漂泊了兩年。

我從學校出來後，第一站是從黔城出發到廣東羅定，那是一個偏僻的小鎮。是被班上的同學騙過去做了三個多月的傳銷。出來後就去了深圳關外一個叫鬆崗的小城做了中介所的文員。而這個中介所是沒有營業執照的。然後又去了東莞茶山一個工藝品廠裏做品檢。我的江湖闖得狼狽又難過，日子過得拮据又窮酸。人們都説南方是一塊淘金地，對於我來説南方並不是遍地的黃金。我走進那裏時是一個天真的女孩，而從那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被生活所傷害過的女孩。人們都説從那裏出來的女孩子都是穿金戴銀的，但我從那裏走出來卻是一無所有的。和同樣在外打工的朋友談起，朋友們都説，那是你自己假清高，不屑於付出，要是肯付出，難道還怕沒有金銀珠寶嗎？我想也是的，每個人付出的東西不一樣，那得到的也是不一樣的。

我來重慶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消極的，整顆心也是傷痕累累的。

至於我為什麼在這裏做收銀員。也是為着生活下去，不依靠任何人。

結束了糾纏兩年的異地戀情。這對於我來説是一場毀滅性的失戀。這時候的我很需要朋友，很需要關心，很需要問候。但是阿蓉不在，我們很久沒有聯繫了。小光也不在，他在哪裏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很想他們。

與此同時，小光與我就在這座城市裏。只是彼此不知道對方的聯繫方式，也不知道對方在哪裏？

多年後再相逢，我説當年我在北碚，他説當年在歇馬。他刻意開車丈量了一下距離，八公里，五分鐘，我們卻錯過了一生。

2004年我回了秀城，同年，阿蓉也回來了。我們多年未見面，彼此在一起聊了很多關於過去的事情。阿蓉要我退回她所有的關於與小光的照片和信件。説小光與他又聯繫了。看着她神采奕奕翻看着曾經的照片，那迷醉的樣子讓我覺得生活就是一段電影。任何情節都是可能回放的。

小光回來了，他回來的第一件事是跑來我家。提了很多的禮物給我的父母。但是他卻當着我父母的面硬抓着我的手要去見阿蓉。我不去，我説我真不想去。你們去好了。結果小光就死拉着我的手不放，非要我跟着他去不可。我父母以為他喜歡我，也就笑笑説去吧，去吧！在家裏都快發黴了，出去散散心。

我心裏不情願跟着小光去了阿蓉家裏。

一路上我都在打他，我説我真不想去，你不要搞得我跟你有什麼一樣。你這樣子做會讓我父母以為我和你在交往。小光嘻皮笑臉地説：我就是要這樣，我就要讓你父母以為我們在一起。

我對他很無語。其實，那時候我就抱着這種態度，有一個像小光這樣死皮賴臉的男孩子硬要和我交往，我也是沒辦法拒絕的。

在阿蓉家裏，我們一起去小河邊，我看着他們倆一起玩水，一起手牽着手。我默默地跟在他們的後面。一起在草坪上照相，我和阿蓉坐在草地上，小光就從後面一手一個摟住我們的脖子，笑得特別地開心。小光揹着阿蓉在河水裏走着，故意説要把她甩進水裏，他們笑得很開心。我常常笑着笑着就覺得心裏很酸。

我更多的時候會想到自己那段痛徹心扉的異地戀，卻因自己的自卑而放手了。有時候，放手很容易，再牽手的時候卻很難了。我對阿蓉和小光能再走在一起是很開心的事情。覺得小光是一個很勇敢很有擔當的男人。我喜歡這種有擔當的男人。不顧一切地，只想在一起。哪怕知道對方有男友，哪怕不知道這些年對方心裏是否有他？只是為了想在一起，就努力地爭取着。

我再想想自己，卻是如此不經風雨，心裏的那份失望和絕戀就油然而生。

又過了半年，我走出了陰影，新交了男朋友。

我和男友在秀城與小光阿蓉相見。阿蓉隨小光去重慶，臨走時我們大家吃了個便飯。小光見到我的時候，就伸手摟住了我的肩，問我男友：“你不會吃醋吧？”

我男友聽説過我們的關係，便笑笑説：“你們在一起玩的時候我還沒有資格吃醋呢！”於是，小光就很霸道地説：“當年我們可玩得好了。兄弟，我真正的把她當兄弟。和你説，你是不會明白我們之間的那份情感的。”

其實我很想説，是你一直不明白我們之間的那份情感吧！

阿蓉隨小光去了重慶後，我們便很少聯繫了，因為他們在那邊開了一間餐館，很忙。

直到有次阿蓉跑回秀城，找到我説她懷孕了。我很吃了一驚。

阿蓉又説，小光不要她了。我更吃了一驚！我看着阿蓉説：“你倒是説清楚啊。”阿蓉就難過地説：“小光和我鬧翻了，他不要我了，叫我去把孩子打掉。”我説：“原因，原因是什麼？你們費盡千辛萬苦走在一起的，為什麼又要分手？”

阿蓉説不出原因，我也聽不明白。只知道他們是沒法走在一起的了。孩子只是在阿蓉的一念之間。我就勸阿蓉，如果小光是真的鐵了心和你分手，你就要把孩子打掉，因為你沒法一個人生下孩子，當未婚媽媽是很辛苦的事情。阿蓉只不説話，也不説去打掉孩子，也不説要生下來。後來她説她不死心，決定再去重慶一次，想和小光和好。

當阿蓉再次從重慶回來的時候，心情開朗了很多。她説和小光説好了。小光會回來結婚的。我説這是個好消息啊。那就回來結婚啊！可是後來，當阿蓉的肚子漸漸大起來的時候，聽説小光因為結婚的事情，與她的父母鬧得很僵，又因為什麼彩禮的事情把小光惹火了，小光説不回來結婚了。這婚，不結了。

阿蓉哭了很多次，我看着她的樣子覺得很難過，卻一點兒也幫不上她。

最終小光沒有回來結婚，而阿蓉卻因為初為人母的這份柔情，頂着未婚生子的流言流語，在保健院產下了一個女嬰。

我聽説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下午了。我跑去看她，她躺在牀上，臉色煞白，嘴脣焦出了血塊，凝結在脣上。叫她，她努力地睜開眼睛，感覺只有出氣沒有入氣了……

我問：為什麼沒有輸水？她説沒有錢，小光沒有打錢回來。

可是——我想説：沒錢也要先把命保住啊。你父母家裏那麼有錢，為什麼捨不得出錢給你保命呢？可是這和她的父母有關係嗎？她現在的處境只和小光有關係啊！

我跑出去給小光打電話，小光的語氣沒有一點兒迴旋的餘地，我就是沒錢，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我抱着電話真想把電話摔了。我衝着電話吼：“小光，你別讓我看到，我真想殺了你。”

掛了電話後，自己莫名地哭了很久，不明白這份心酸從何而來。當時只是不停地想着一件事情。當初我也在重慶的時候，為什麼沒有邂逅小光，如果那時候和小光有聯繫，我想，我會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和難過全部向他傾訴的。我想，對於這份未曾説出的悸動，我受傷的心靈也會在這份美好面前得到安撫的。如果換個人是我，小光，你也是這般地對我麼？

我想，我心裏的這份酸楚和難過，小光是不會明白的。就像他不明白我為什麼對阿蓉那麼好，為什麼就是要站在她那一邊，從來就不站在自己一邊。為什麼就要指責自己的所作所為？

其實我想也許也是因為心裏有這樣一份美好存在着。不想這份美好在眼前生生地撕碎了，不想它就這樣子消失了。就算是曾經做兄弟，那麼我也希望他在我最難過最消沉最絕望的時候站在我面前説：“你放心，我會承擔起所有的責任。哪怕沒有愛情，哪怕愛情消失，為了這份美好，我都會走下去的。不離不棄。”

只是萬萬想不到的是，阿蓉卻因這個孩子的早產，傷口一直沒有得到處理，一個月傷口才長好。導致了阿蓉後來差點兒無法再做母親。連續懷了三個孩子都是在七個月的時候自然流產，最後這個孩子也是如此，幸好當時條件很好，才有幸保住了這個出生才兩斤多的女嬰。

我一直以為，我們間的這份情誼不會隨着時光而消逝，不會隨着歲月而流逝。

翻開曾經的照片，一張張就在眼前，或許那時我們無知、我們忘形、我們迷失自我、我們敏感地對着這個世界，可是那份開心，那份在一起的愉快，卻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

我時常想着那時的時光，那時候的我們多年輕、多鬧騰啊！不顧父母家人的眼光，不顧外人的眼光，嘻笑打鬧，做朋友，做兄弟，別人聽到這話就會譏笑。可是我們會不覺得很難過，或者是不敢在一起玩。我們會迎着別人異樣的眼光走下去，證明我們真的是朋友，是兄弟！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