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書都 >

文學文本 >散文 >

惟有銘記散文

惟有銘記散文

生在塵世,我們都得經歷死別。雖然知道誰都逃脱不過,雖然對於有些人而言,死亡意味着解脱,意味着不必再承受疾病的折磨,但是那種生死兩茫茫的絕望,會讓失去親人的生者痛到無以復加。

惟有銘記散文

二叔走了,享年67歲,在20天前寂靜的凌晨三點鐘。二叔是先生的二叔,雖然我和他之間沒有濃厚的親情,但是他的離去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孱弱和無常。也讓我心中有愧,對自己深深地自責。

我與先生相識以來,從沒見過他流淚。二叔去世,我第一次見他流淚。我一直以為,先生對二叔也沒有什麼感情,畢竟,有那麼一段他不願意回首的往事橫在他們中間。可是我錯了,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心痛,不比二叔的親生女兒少。

先生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兩個哥哥,他的父母生他之前,希望他是一個女孩,然而,事與願違。先生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公公,也是排行老三。二叔育有一女後,二嬸因生惡疾喪失了生育能力。香火觀念極重的二叔希望膝下有個兒子。於是兄弟情極重的公公,將兒子過繼給了自己的二哥。那年,先生三歲。

原本,我的公公婆婆以為,兒子在叔父家,又住在隔壁,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一開始的幾年,也因為先生幼小的原因,他在二叔家生活得很幸福,二叔二嬸視他如己出。沒過幾年,二嬸離世,二叔開始酗酒。脾性越來越暴躁的二叔開始對先生冷眼相對,甚至拳腳相加。他嬌寵着自己的女兒,吩咐他做家務,讓他吃殘羹冷炙。才8歲的先生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那麼慣着姐姐,難道自己不是他親生的.?

也是那一年,一次二叔讓先生去買香煙,先生正在玩耍,沒有立即應承,又遭到了二叔的鞭打。他爬到樹上躲了起來,躲了一個夜晚。後來,我的婆婆終於按捺不住,告訴了他,自己才是她的親生母親。他才知道,為什麼平常只有這個三嬸對自己最好。

先生13歲的時候,他17歲的親二哥因為突發性的疾病,永遠地離開了他們。我的婆婆傷心欲絕,先生為了陪伴自己的母親,也為了脱離兇狠的二叔,求父母接他回家。公公向二叔提出這個要求時,本以為二叔會不放手,不曾想,二叔説:“你接回去吧,幫人家養兒子,沒什麼益處!”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先生的心……

二叔後來因為勸架,不慎摔了一跤,一顆腎大出血後被摘除。自此後,二叔的身體便一蹶不振,常年依賴藥物。先生常常回去探望他,陪孤獨的他聊天。這叔侄倆的關係從那以後開始慢慢變得融洽。

我和先生結婚後,他常常也帶我去看二叔,二叔見了我也不多話,只讓我們好好地過日子。一次,喝了些酒的二叔私下對我説:“他小時候受過不少苦,你以後對他好點。”那時我就知道,二叔的心裏,先生還是佔據着一定的位置。

二叔去世前,一直沒有什麼大的異樣,一次普通的感冒便讓他卧牀不起,不能自理。送去醫院,醫生檢查後説已經是胃癌晚期,他的體內激素和毒素也沉積太多,手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不如回家靜養。

住院期間,先生放下了手頭所有的事情,天天在醫院陪着,幫他換尿片、擦洗身體、按摩翻身。他也承擔了二叔所有的醫藥費。我支持並理解,因為我知道,這是他應該做的事情,應該承擔的責任。而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終究是過去,畢竟,他是他的二叔;畢竟,他曾經養育過他。

二叔一直很清醒,只是他的臉和身體開始水腫,打吊針的地方開始腐爛,讓人不敢目睹。而每次先生坐在他牀前,守着他的時候,二叔都會將頭扭過去。先生對我説,每每那時候,他的眼淚就要往下掉。我不解,問其意。先生答:“二叔是不想讓我看他的臉,他怕我看着害怕……”我們才知道,這個老人最終還是給予了我們最温暖的感動

而二叔住院期間,我一直沒有時間去探望,這也成了我永遠的愧疚。因為我僥倖地以為,二叔不會走得那麼匆忙,等出院了,我再去也不遲。

二叔出院,搬去了女兒家,二叔的女婿也是個明善之人,那個夜晚,他讓先生回家好好休息,他守着。二叔也讓他回家好好休息,次日再來陪他。

先生躑躅着回了家。見到他,我的心生生地疼。熬了那麼多天,原本清瘦的他,整個人又瘦了一圈。即便那樣疲憊,他還是和我談心到凌晨一點,説那些有關二叔的所有往事。他説,少年時期他曾恨過二叔,但是他成人之後,看着日漸蒼老且身體虛弱的二叔,他腦子裏那些往事便淡卻了。他記住的,是二叔曾經讓他騎着脖子,讓他睡在自己的肚子上,那些值得銘記的温暖。

我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那樣安排。那個夜晚,疲憊的我們剛剛睡沉,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和先生都嚇了一跳,他赤腳下牀跑去接電話。我雖然沒聽到電話裏的人説什麼,但看着時鐘指着三點,看着先生的表情,我知道,二叔走了。因為,先生的表情即刻僵了,且有無聲的眼淚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滑……

我們連夜趕去。前去的路上,我和先生一直沉默不語。因為我們,都愧疚。我愧疚一直沒探望二叔,爾後,永遠沒有了機會。他愧疚二叔斷氣前,沒能守在他身邊送他最後一程。老天愛捉弄人,愛教訓那些抱着僥倖心理的人們,有些錯誤不能犯,犯了再也沒有機會改過,再也沒有機會補償。

先生為二叔守靈的三個夜晚,受了涼,之後便病了一場,精神狀態萎靡,整個人似乎蒼老了好多。很普通的感冒症狀,吃藥吊水總也不見好,他説,是二叔冥冥中在懲罰他。我將信將疑。我想,不管是不是二叔在懲罰我們,我們都已經有過了,而我們要做的,惟有銘記。

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個夜晚,二叔知道自己快走了,特地支走了先生。先生走後,二叔讓女兒餵了他一口米湯,然後對她説:“我走後,把我的積蓄拿出來,你們姐弟平分……”

當二叔的女婿這樣告訴我們的時候,我們兩人淚如雨下。

有些人曾經給過我們心痛,我深信,隨着時間的慢慢疊加,他一定會深深地自責過。只要我們願意用一顆温柔而寬容的心去對待,那些曾經的温暖就能彌補所有的傷痛。而那些温暖也會浸潤我們一輩子,讓我們時刻記得,他曾在我們的生命裏真實地存在過。

二叔不在了,但他還活在我們心裏,願他一路走好……

標籤: 惟有 銘記 散文
  • 文章版權屬於文章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https://wenshudu.com/wenxuewenti/sanwen/8pjw99.html
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