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書都 >

文學文本 >散文 >

名家名作短篇散文

名家名作短篇散文

散文是“集諸美於一身”的文學體裁。文學是表達人生和傳達思想感情的。

名家名作短篇散文

自嘲 ——魯迅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

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十月十二日

〔1〕本篇在收S入本書前未在報刊上發表過。《魯迅日記》一九三二年十月十二日:“午後為柳亞子書一條幅,雲:‘運交華蓋欲何求,……達夫賞飯,閒人打油,偷得半聯,湊成一律以請’云云”.詩中“破帽”作“舊帽”,“漏船”作“破船”.

〔2〕千夫指《漢書·王嘉傳》:“里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而死。’”孺子牛,《左傳》哀公六年:“鮑子曰,女忘君之為孺子牛而折其齒乎?而背之也!”晉代杜預注:“孺子,荼也。景公嘗銜繩為牛,使荼牽之。荼頓地,故折其齒。”清代洪亮吉《北江詩話》卷一:“同裏錢秀才季重,工小詞。然飲酒使氣,有不可一世之概。有三子,溺愛過甚,不令就塾。飯後即引與嬉戲,惟恐不當其意。嘗記其柱帖雲‘酒酣或化莊生蝶,飯飽甘為孺子牛’。真狂士也。”條幅所説“偷得半聯”,指此。

心願——張愛玲

時間好比一把鋒利的小刀若用得不恰當,會在美麗的面孔上刻下深深的紋路,使旺盛的青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地消磨掉;但是,使用恰當的話,它卻能將一塊普通的石頭琢刻成宏偉的雕像。聖瑪麗亞女校雖然已有五十年曆史,仍是一塊只會稍加雕琢的普通白石。隨着時光的流逝,它也許會給塵埃染污,受風雨侵蝕,或破裂成片片碎石。另一方面,它也可以給時間的小刀仔細地、緩慢地、一寸一寸地刻成一個奇妙的雕像,置於米開朗琪羅的那些輝煌的作品中亦無愧色。這把小刀不僅為校長、教師和明日的學生所持有,我們全體同學都有權利操縱它。

如果我能活到白髮蒼蒼的老年,我將在爐邊寧靜的睡夢中,尋找早年所熟悉的穿過綠色梅樹林的小徑。當然,那時候,今日年輕的梅樹也必已進入愉快的晚年,伸出有力的臂膊遮蔽着縱橫的小徑。飽經風霜的古老鐘樓,仍將兀立在金色的陽光中,發出在我聽來是如此熟悉的鐘聲。在那緩慢而莊嚴的鐘聲裏,高矮不一、臉蛋兒或蒼白或紅潤、有些身材豐滿、有些體形纖小的姑娘們,煥發着青春活力和朝氣,像小溪般湧入教堂。在那裏,她們將跪下祈禱,向上帝低聲細訴她們的生活小事:她們的悲傷,她們的眼淚,她們的'爭吵,她們的喜愛,以及她們的宏願。她們將祈求上帝幫助自己達到目標,成為作家、音樂家、教育家或理想的妻子。我還可以聽到那古老的鐘樓在祈禱聲中發出迴響,彷彿是低聲回答她們:"是的,與全中國其他學校相比,聖瑪利亞女校的宿舍未必是最大的,校內的花園也未必是最美麗的,但她無疑有最優秀、最勤奮好學的小姑娘,她們將以其日後輝煌的事業來為母校增光!"

聽到這話語時,我的感受將取決於自己在畢業後的歲月裏有無任何成就。如果我沒有克盡本分,丟了榮耀母校的權利,我將感到羞恥和悔恨。但如果我在努力為目標奮鬥的路上取得成功,我可以欣慰地微笑,因為我也有份用時間這把小刀,雕刻出美好的學校生活的形象雖然我的貢獻是那樣微不足道。

我的童年——冰心

我生下來七個月,也就是一九○一年的五月,就離開我的故鄉福州,到了上海。

那時我的父親是“海圻”巡洋艦的副艦長,艦長是薩鎮冰先生。巡洋艦“海”字號的共有四艘,就是“海圻”、“海籌”、“海琛”、“海容”,這幾艘軍艦我都跟着父親上去過。聽説還有一艘叫做“海天”的,因為艦長駕駛失誤,觸礁沉沒了。

上海是個大港口,巡洋艦無論開到哪裏,都要經過這裏停泊幾天,因此我們這一家便搬到上海來,住在上海的昌壽裏。這昌壽裏是在上海的哪一區,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母親所講的關於我很小時候的故事,例如我寫在《寄小讀者》通訊(十)裏面的一些,就都是以昌壽裏為背景的。我關於上海的記憶,只有兩張相片作為根據,一張是父親自己照的:年輕的母親穿着沿着闊邊的衣褲,坐在一張有牀架和帳楣的牀邊上,腳下還擺着一個腳爐,我就站在她的身旁,頭上是一頂青絨的帽子,身上是一件深色的棉袍。父親很喜歡玩些新鮮的東西,例如照相,我記得他的那個照相機,就有現在衞生員背的藥箱那麼大!他還有許多衝洗相片的器具,至今我還保存有一個玻璃的漏斗,就是洗相片用的器具之一。另一張相片是在照相館照的,我的祖父和老姨太坐在茶几的兩邊,茶几上擺着花盆、蓋碗茶杯和水煙筒,祖父穿着夏天的衣衫,手裏拿着扇子;老姨太穿着沿着闊邊的上衣,下面是青紗裙子。我自己坐在他們中間茶几前面的一張小椅子上,頭上梳着兩個丫角,身上穿的是淺色衣褲,兩手按在膝頭,手腕和腳踝上都戴有銀鐲子,看樣子不過有兩三歲,至少是會走了吧。

父親四歲喪母,祖父一直沒有再續絃,這位老姨太大概是祖父老了以後才娶的。我在一九一一年回到福州時,也沒有聽見家裏人談到她的事,可見她在我們家裏的時間是很短暫的,記得我們住在山東煙台的時期內,祖父來信中提到老姨太病故了。當我們後來拿起這張相片談起她時,母親就誇她的活計好,她説上海夏天很熱,可是老姨太總不讓我光着膀子,説我背上的那塊藍“記”是我的前生父母給塗上的,讓他們看見了就來討人了。她又知道我母親不喜歡紅紅綠綠的,就給我做白洋紗的衣褲或背心,沿着黑色烤綢的邊,看去既涼爽又醒目,母親説她太費心了,她説費事倒沒有什麼,就是太素淡了。的確,我母親不喜歡濃豔的顏色,我又因為從小男裝,所以我從來沒有扎過紅頭繩。現在,這兩張相片也找不到了。

在上海那兩三年中,父親隔幾個月就可以回來一次。母親談到夏天夜裏,父親有時和她坐馬車到黃浦灘上去兜風,她認為那是她在福州時所想望不到的。但是父親回到家來,很少在白天出去探親訪友,因為艦長薩鎮冰先生説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派水手來叫他。薩鎮冰先生是父親在海軍中最敬仰的上級,總是親暱地稱他為“薩統”。(“統”就是“統領”的意思,我想這也和現在人稱的“朱總”、“彭總”、“賀總”差不多。)我對薩統的印象也極深。記得有一次,我拉着一個來召喚我父親的水手,不讓他走,他笑説:“不行,不走要打屁股的!”我問:“誰叫打?用什麼打?”他説:“軍官叫打就打,用繩子打,打起來就是‘一打’,‘一打”就是十二下。”我説:

“繩子打不疼吧?”他用手指比劃着説:“喝!你試試看,我們船上用的繩索粗着呢,浸透了水,打起來比棒子還疼呢!”我着急地問:“我父親若不回去,薩統會打他吧?”他搖頭笑説:

“不會的,當官的頂多也就記一個過。薩統很少打人,你父親也不打人,打起來也只打‘半打’,還叫用幹索子。”我問:

“那就不疼了吧?”他説:“那就好多了 ”這時父親已換好軍裝出來,他就笑着跟在後面走了。

大概就在這個時候,母親生了一個妹妹,不幾天就夭折了。頭幾天我還搬過一張凳子,爬上牀上去親她的小臉,後來牀上就沒有她了。我問妹妹哪裏去了,祖父説妹妹逛大馬路去了,但她始終就沒有回來!

一九○三——九○四年之間,父親奉命到山東煙台去創辦海軍軍官學校。我們搬到煙台,祖父和老姨太又回到福州去了。

我們到了煙台,先住在市內的海軍採辦廳,所長葉茂蕃先生讓出一間北屋給我們住。南屋是一排三間的客廳,就成了父親會客和辦公的地方。我記得這客廳裏有一副長聯是:

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

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我提到這一副對聯,因為這是我開始識字的一本課文!父親那時正忙於擬定籌建海軍學校的方案,而我卻時刻纏在他的身邊,説這問那,他就停下筆指着那副牆上的對聯説:“你也學着認認字好不好?你看那對子上的山、竹、三、五、八、九這幾個字不都很容易認嗎?”於是我就也拿起一支筆,坐在父親的身旁一邊學認一邊學寫,就這樣,我把對聯上的二十二個字都會念會寫了,雖然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這“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究竟是哪幾本古書。 內容來自dedecms

不久,我們又搬到煙台東山北坡上的一所海軍醫院去寄居。這時來幫我父親做文書工作的,我的舅舅楊子敬先生,也把家從福州搬來了,我們兩家就住在這所醫院的三間正房裏。

這所醫院是在陡坡上坐南朝北蓋的,正房比較陰冷,但是從廊上東望就看見了大海!從這一天起,大海就在我的思想感情上佔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我常常心裏想着它,嘴裏談着它,筆下寫着它;尤其是三年前的十幾年裏,當我憂從中來,無可告語的時候,我一想到大海,我的心胸就開闊了起來,寧靜了下去!一九二四年我在美國養病的時候,曾寫信到國內請人寫一副“集龔”的對聯,是:

胸中海嶽夢中飛

謝天謝地,因為這副很短小的對聯,當時是捲起壓在一隻大書箱的箱底的,“四人幫”橫行,我家被抄的時候,它竟沒有和我其他珍藏的字畫一起被抄走!

現在再回來説這所海軍醫院。它的東廂房是病房,西廂房是診室,有一位姓李的老大夫,病人不多。門房裏還住着一位修理槍的師傅,大概是退伍軍人吧!我常常去蹲在他的炭爐旁邊,和他攀談。西廂房的後面有個大院子,有許多花果樹,還種着滿地的花,還養着好幾箱的蜜蜂,花放時熱鬧得很。我就因為常去摘花,被蜜蜂螫了好幾次,每次都是那位老大夫給我上的藥,他還告誡我:花是蜜蜂的糧食,好孩子是不搶人的糧食的。 織夢內容管理系統

這時,認字讀書已成了我的日課,母親和舅舅都是我的老師,母親教我認“字片”,舅舅教我的課本,是商務印書館的國文教科書第一冊,從“天地日月”學起。有了海和山作我的活動場地,我對於認字,就沒有了興趣,我在一九三二年寫的《冰心全集》自序中,曾有過這一段,就是以海軍醫院為背景的:

着要出去。父親便在外面,用馬鞭子重重地敲着堂屋的桌子,嚇唬我,可是從未打到我的頭上的馬鞭子,也從未把我愛跑的癖氣嚇唬回去

不久,我們又翻過山坡,搬到東山東邊的海軍練營旁邊新蓋好的房子裏。這座房子蓋在山坡挖出來的一塊平地上,是個四合院,住着籌備海軍學校的職員們。這座練營裏已住進了一批新招來的海軍學生,但也住有一營(?)的練勇(大概那時父親也兼任練營的營長)。我常常跑到營口門去和站崗的練勇談話。他們不像兵艦上的水兵那樣穿白色軍裝。他們的軍裝是藍布包頭,身上穿的也是藍色衣褲,胸前有白線繡的“海軍練勇”字樣。當我跟着父親走到營門口,他們舉槍立正之後,父親進去了就揮手叫我回來。我等父親走遠了,卻拉那位練勇蹲了下來,一面摸他的槍,一面問:“你也打過海戰吧?”他搖頭説:“沒有。”我説:“我父親就打過,可是他打輸了!”他站了起來,扛起槍,用手拍着槍托子,説:“我知道,你父親打仗的時候,我還沒當兵呢。你等着,總有一天你的父親還會帶我們去打仗,我們一定要打個勝仗,你信不信?”這幾句帶着很濃厚山東口音的誓言,一直在我的耳邊迴響着!

回想起來,住在海軍練營旁邊的時候,是我在煙台八年之中,離海最近的一段。這房子北面的山坡上,有一座旗台,是和海上軍艦通旗語的地方。旗台的西邊有一條山坡路通到海邊的炮台,炮台上裝有三門大炮,炮台下面的地下室裏還有幾個魚雷,説是“海天”艦沉後撈上來的。這裏還駐有一支穿白衣軍裝的軍樂隊,我常常跟父親去聽他們演習,我非常尊敬而且羨慕那位樂隊指揮!炮台的西邊有一個小碼頭。父親的艦長朋友們來接送他的小汽艇,就是停泊在這碼頭邊上的。

寫到這裏,我覺得我漸漸地進入了角色!這營房、旗台、炮台、碼頭,和周圍的海邊山上,是我童年初期活動的舞台。

我在一九六二年九月十八日夜曾寫過一篇叫做《海戀》的散文,裏面有:

晨我看見金盆似的朝日,從深黑色、淺灰色、魚肚白色的雲層裏,忽然湧了上來,這時太空轟鳴,濃金潑滿了海面,染透了諸天 在黃昏我看見銀盤似的月亮顫巍巍地捧出了水平,海面變成一層層一道道的由濃黑而銀灰漸漸地漾成光明閃爍的一片 這個舞台,絕頂靜寂,無邊遼闊,我既是演員,又是劇作者。我雖然單身獨自,我卻感到無限的歡暢與自由。

就在這個期間,一九○六年,我的大弟謝為涵出世了。他比我小得多,在家塾裏的表哥哥和堂哥哥們又比我大得多;他們和我玩不到一塊兒,這就造成了我在山巔水涯獨往獨來的性格。這時我和父親同在的時間特別多。白天我開始在家塾裏附學,念一點書,學作一些短句子,放了學父親也從營裏回來,他就教我打槍、騎馬、划船,夜裏就指點我看星星。逢年過節,他也帶我到煙台市上去,參加天后宮裏海軍軍人的聚會演戲,或到玉皇頂去看梨花,到張裕釀酒公司的葡萄園裏去吃葡萄,更多的時候,就是帶我到進港的軍艦上去看朋友。

一九○八年,我的二弟謝為傑出世了,我們又搬到海軍學校後面的新房子裏來。

這所房子有東西兩個院子,西院一排五間是我們和舅舅一家合住的。我們住的一邊,父親又在盡東頭面海的一間屋子上添蓋了一間樓房,上樓就望見大海。我在《海戀》中有過這麼一段描寫,就是在這樓上所望見的一切:

圍抱過來的丘陵,土坡上是一層一層的麥地,前面是平坦無際的淡黃的沙灘。在沙灘與我之間,有一簇依山上下高低不齊的農舍,親熱地偎倚成一個小小的村落。在廣闊的沙灘前面,就是那片大海!這大海橫亙南北,佈滿東方的天邊,天邊有幾筆淡墨畫成的海島,那就是芝罘島,島上有一座燈塔

在這時期,我上學的時間長了,看書的時間也多了,主要的還是因為離海遠些了,父親也忙些了,我好些日子才到海灘上去一次,我記得這海灘上有一座小小的龍王廟,廟門上的`對聯是:

四海安瀾

因為少到海灘上去,那間望海的樓房就成了我常去的地方。這房間算是客房,但是客人很少來住,父親和母親想要習靜的時候就到那裏去。我最喜歡在風雨之夜,倚欄凝望那燈塔上的一停一射的強光,它永遠給我以無限的温暖快慰的感覺!

這時,我們家塾裏來了一位女同學,也是我的第一個女伴,她是父親同事李毓丞先生的女兒名叫李梅修的,她比我只大兩歲,母親説她比我穩靜得多。她的書桌和我的擺在一起,我們十分要好。這時,我開始學會了“過家家”,我們輪流在自己“家”裏“做飯”,互相邀請,吃些小糖小餅之類。

一九一一年,我們在福州的時候,父親得到李伯伯從上海的來信,説是李梅修病故了,我們都很難過,我還寫了一篇“祭亡友李梅修文”寄到上海去。

我和李梅修談話或做遊戲的地方,就在樓房的廊上,一來可以免受表哥哥和堂哥哥們的干擾,二來可以賞玩海景和園景。從樓廊上往前看是大海,往下看就是東院那個客廳和書齋的五彩繽紛的大院子。父親公餘喜歡栽樹種花,這院子裏種有許多果樹和各種的花。花畦是父親自己畫的種種幾何形的圖案,花徑是從海灘上挑來的大卵石鋪成的,我們清晨起來,常常在這裏活動。我記得我的小舅舅楊子玉先生,他是我的外叔祖父楊頌巖老先生的兒子,那時正在唐山路礦學堂肄業,夏天就到我們這裏來度假。他從煙台回校後,曾寄來一首長詩,頭幾句我忘了,後幾句是: 憶昔夏日來芝罘照眼繁花簇小樓清晨微步愜情賞向晚瓊筵勤勸酬歡娛苦短不逾月別來倏忽驚殘秋花自凋零吾不見共憐福分幾生修。 本文來自織夢

小舅舅是我們這一代最歡迎的人,他最會講故事,講得有聲有色。他有時講吊死鬼的故事來嚇唬我們,但是他講得更多的是民族意識很濃厚的故事,什麼洪承疇賣國啦,林則徐燒啦等等,都講得慷慨淋漓,我們聽過了往往興奮得睡不着覺!他還拉我的父親和父親的同事們組織賽詩會,就是:在開會時大家議定了題目,限了韻,各人分頭做詩,傳觀後評定等次,也預備了一些獎品,如扇子、箋紙之類。賽詩會總是晚上在我們書齋裏舉行,我們都坐在一邊旁聽。現在我只記得父親做的《詠蟋蟀》一首,還不完全:牀下高吟際小陽笑爾專尋同種鬥爭來名譽亦何香

還有《詠茅屋》一首,也只記得兩句: 久處不須憂瓦解雨餘還得草根香

我記住了這些句子,還是因為小舅舅和我父親開玩笑,説他做詩也解脱不了軍人的本色。父親也笑説:“詩言志嘛,我想到什麼就寫什麼,當然用詞趕不上你們那麼文雅了。”但是我體會到小舅舅的確很喜歡父親的“軍人本色”,我的舅舅們和父親以及父親的同事們在賽詩會後,往往還談到深夜。那時我們都睡覺去了,也不知道他們都談些什麼。

小舅舅每次來過暑假,都帶來一些書,有些書是不讓我們看的,越是不讓看,我們就越想看,哥哥們就慫恿我去偷,偷來看時,原來都是“天討”之類的“同盟會”的宣傳冊子。 本文來自織夢

我們偷偷地看了之後,又偷偷地趕緊送回原處。

一九一○年我的三弟謝為楫出世了。就在這後不久,海軍學校發生了風潮!

大概在這一年之前,那時的海軍大臣載洵,到煙台海軍學校視察過一次,回到北京,便從北京貴胄學堂派來了二十名滿族學生,到海軍學校學習。在一九一一年的春季運動會上,為着爭奪一項錦標,一兩年中藴積的滿漢學生之間的矛盾表面化了!這一場風潮鬧得很兇,北京就派來了一個調查員鄭汝成,來查辦這個案件。他也是父親的同學。他背地裏告訴父親,説是這幾年來一直有人在北京告我父親是“亂黨”,並舉海校學生中有許多同盟會員——其中就有薩鎮冰老先生的侄子(?)薩福昌 而且學校圖書室訂閲的,都是《民呼報》之類,替同盟會宣傳的報紙為證等等,他勸我父親立即辭職,免得落個“撤職查辦”。父親同意了,他的幾位同事也和他一起遞了辭呈。就在這一年的秋天,父親戀戀不捨地告別了他所創辦的海軍學校,和來送他的朋友、同事和學生,我也告別了我的耳鬢廝磨的大海,離開煙台,回到我的故鄉福州去了!

這裏,應該寫上一段至今回憶起來仍使我心潮澎湃的插曲。振奮人心的辛亥革命在這年的十月十日發生了!我們在回到福州的中途,在上海虹口住了一個多月。我們每天都在搶着等着看報。報上以黎元洪將軍(他也是父親的同班同學,不過父親學的是駕駛,他學的是管輪)署名從湖北武昌拍出的起義的電報(據説是饒漢祥先生的手筆),寫得慷慨激昂,篇末都是以“黎元洪泣血叩”收尾。這時大家都紛紛捐款勞軍,我記得我也把攢下的十塊壓歲錢,送到申報館去捐獻,收條的上款還寫有“幼女謝婉瑩君”字樣。我把這張小小的收條,珍藏了好多年,現在,它當然也和如水的年光一同消逝了!1979年7月4日清晨年1月出版。)

  • 文章版權屬於文章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https://wenshudu.com/wenxuewenti/sanwen/4lzoj9o.html
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