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花美如斯的散文

（一）

晨六時許，嗩吶曲起，三杆齊奏。音樂哀怨與清涼交錯，緩慢悠長，聲聲訴別離。二十年鄰居、88歲、前幾天還站在花開得繁茂的紅葉李樹下與我點頭問好的老伯走了，這會兒要送往墓地。老伯是河南人，葉落不能歸根，該是有遺憾的吧！？

起喪了！哭聲追着靈柩，一聲聲喚爸，是多年精心照顧老伯茶飯起居的賢惠兒媳在為老人送行。之後，一陣鞭炮響，炸斷了老人與紅塵的所有糾葛。

嗩吶曲與紛沓的腳步遠去。窗外有雨輕輕落，一陣急，一陣緩。

今年春來時雨就跟着來了。雨一茬一茬地落，舊樹枯藤草根就一撥一撥的發芽，抽葉，開花。陽光、雨水、春風配合默契，土壤睡醒了一般，突然就四處皆綠，春花滿園了。

我卻病了，渾身無力，時不時大汗淋漓，走路腿都打顫，機器出了故障就得修理，只好告假治療。三丫電話裏叮嚀紅薑糖水必須得喝，大丫揪心疼惜命令紅棗必須得吃還得活動某個穴位。我總是聽話的，喝紅糖姜水吃紅棗惹逗穴位，熬了中藥喝，還乖乖去醫院打點滴。每年草死草活時節，我亦死去活來，天生的弱體質，抗爭了半生，無果。

我請了三天假，鄰家的喪事也正好三天。我躺着養病，他家的樂曲穿窗而入。第一天，嗩吶曲傷感纏綿，訴別離悲傷——和這個塵世相伴了這麼多年，這就走了，從此，化為一杯泥土不再為人，離棄既是終結，已了的未了的心願都得了了，怎能不悲？第二天，換成秦腔戲和通俗親情歌曲，樂班子的男人女人換着唱，青春愛戀、中年坎坷、老年羸弱，親情恩情、依戀纏綿一一唱過。今早這最後一支悠長、留戀又安寧的嗩吶曲最後送走了他。讓人覺得人生一場戲一場，實在是聚散無常。

（二）

身子虛弱無力，頭痛，暈，噁心，一會兒一會兒的大汗淋漓，我調集體力耐力與之對峙，漸漸的就輕鬆些了。我安安靜靜躺着，不言不語，頹廢亦安詳。張愛玲説，在蒼綠中有安詳的創楚。“某些時刻，不言不語，頹。感覺心很蒼綠。蒼綠是什麼？不過是一種沉澱後的顏色。旺盛至極的樹葉是蒼綠的，南方小鎮上的青苔是蒼綠的。卻不知道，心亦可以蒼綠。蒼綠其實表達着一種老。”曉君的文字一語中的。想起昨日醫生開藥單時問年齡，我説出口時突然怔了一怔，歲月忽已老呵。

卻不傷感。傷感是最能讓人沉入深淵的東西。偶爾的小傷感很美好，像揚起臉讓小雨落在臉上，惆悵，甜蜜，憂愁，疼痛。發了一會兒呆，想起生命裏的一些人一些事，想起某些人的來與去，想起一些事的難與苦。茫茫人海，遇見知情懂意的人是幸事，可緣分天定，有的人，註定與你有緣沒分，分開是必然的，況且誰有義務陪誰到永遠呢?可是曾經那般美好，而今割捨，疼痛亦難忍。可歲月就這樣涼了。走遠的背影，就不要一望再望了吧。

是懷舊了。懷舊這個詞，陡然讓人蒼老幾分。

（三）

在醫院。藥液滴滴順着針管入了身體。閒，想起“人閒桂花落”，好詩意美好的意境，山空鳥稀，桂花輕輕落，香停駐在人的心上了哦。

朋友曾在電話裏跟我形容過桂花的香，説的沉迷忘情。亦有遠方的朋友寄了桂花糖給我，清茶裏放少許，甜，香，真的很好喝。

遠方的朋友還寄了自己墨香的書來，字的馨香與情意的芳香卧在枕畔陪我。

《倒掛的玫瑰》、《隔岸風塵》是張廷珍老師前些天從銀川寄來的兩本散文集。她説被我的留言打動，就送我書，簡單真摯得讓人喜歡。我清晨睜開眼睛就着窗外鳥的脆鳴讀幾頁，晚睡前就着枱燈讀幾頁，總捨不得讀完。廷珍的字像閃電劃開天際，亮裏透着野，透着狠，透着烈。她着墨潑辣，字字遒勁，筆下的愛情像烈酒，飲一杯就醉。野史中的人物描寫也裏獨闢蹊徑，得邊讀邊細細揣摩，方可深入理解。

柯説廷珍文字裏的色彩與味道是雪花白辣椒紅，實在貼切生動。

（四）

愛花，愛一切彰顯生命活力的`花。

清明節前後，我花了幾天功夫修正家裏盆花的秩序。以往養壞了花的花盆沒有空置，我用它們養重（chong）年的蝴蝶蘭，還栽蒜苗種辣椒埋土豆，是綠色不間斷，卻都是一副病秧子態。索性連根拔掉，洗淨花盆，拎到花車前選了梔子花、清香木、富貴竹、茉莉、平安樹、紅掌來栽。是幾年來積攢的上好花盆呢，配上大小、色澤、相貌相應的花，頓添華貴之氣，拉回家擺置妥當，大小22盆，蓊鬱葱蘢。先生眼睛賊亮，每天在花前兜兜轉轉，數一回又數一回，撥弄這盆，清洗那盆，回頭認真瞧我，詫異疑惑——你什麼時候變成會養這麼多花的好女人了呢？我笑笑，答，從來都這樣好呀，只是你少有心思用在我身上罷了。養花還真不是為了討他的好，是因為我一直都有一個成為養花姑娘的夢。

夢是一種美好而虛幻的東西，生活瑣碎，夢經不起打磨，不經意間就會丟失殆盡。我得趁着夢還沒離去的時候拽住她美麗的裙裾，努力去靠近並微小着去實現。

（五）

自從春來花開，就一路跟着看，手機裏積攢了幾百張花的圖片。

下雨天，又病着，看藏着的花，最美好。

年輕的時候，對花是懷了挑剔的心思看的，覺得山花太過單薄，牡丹太過熱烈。現在，被時光磨礪出一顆樸實純淨的心來，覺得什麼花都好看。粉杏紅桃白梨花，花瓣兒菲薄純美，好看；油菜花紫雲英，心思簡單，鋪開呀鋪開，灑脱自由，美；紅白玉蘭高枝上擎，紫丁香斜出一支脈脈含情，碧桃花海棠花紫荊花，一咕嘟一咕嘟，冒泡兒似的，那個濃烈勁，真是討喜。

前些天在公園裏遇見高姨，與她一起看櫻花，她言語鏗鏘：“臭日本鬼子，説櫻花是他們的國花，看看我們中國，地大物博，什麼花沒有？”老小孩一樣。我問她是不是也因此不喜歡櫻花。她説：“櫻花是櫻花啊，為什麼不喜歡？”愛憎分明的樣子把我和萍給逗的樂得呀。

身邊亦有人唸叨——怎麼沒見多少花開啊？還沒來得及看花，花怎麼就敗了呀？

我就很驕傲，心裏話——花開的時候，得追着看，才不辜負，才不會錯過。

這樣一想，就覺得自己還年輕。就覺得這小病小難，也不過葱鬍子蒜皮子的小事。

眼目下我得先養好身子。養好了身子接着看花、養花、養春天啊。

現在，該給自己煮一碗桂花小豆粥了。

紅小豆煮到稍稍破皮，加入紅糖，加入桂花，勾芡汁，大火燒沸。呵呵，香甜暖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