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布穀鳴散文

汽車在喧囂的城市中蹣跚前行。發動機的聲音夾雜着喇叭聲，抱怨聲，罵聲，混合成一曲堵車交響曲。忽然間，隱隱約約聽到幾聲曾經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布穀鳥在啼叫。艱難地將車停在路邊，走下車來，仰起頭，仔細地在嘈雜中企盼剛才的聲音能重複出現。許久，聽到了，終於聽到了，是的，是布穀鳥的聲音，很弱，真的很弱，只有仔細地聆聽才能聽到。算算日子，小滿剛過，小麥應該泛黃了，不到半個月便是收穫的季節了。這時候，是布穀鳥最忙碌的季節，它們在完成自己的使命，義不容辭地用生命捍衞豐收。

在原地站了許久，希望再能聽到幾聲，然而沒有如願。有些許的失落，更多的'是慚愧。一個混跡於城市的農民，竟然只記得五月二十日歐冠決賽，卻忘記了已到小滿時節；只記得六月八日歐洲盃開幕，卻忘掉了那時正是龍口奪食的收穫季節。小時候，奶奶給我講過布穀鳥的故事，那算是自己故鄉的版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可愛的女孩，父母雙亡，沒有別的親人，只能跟着狠心的姑姑，姑姑視她為眼中釘，殺她之心早已有之。有一天，姑姑帶着她在澇池邊洗衣服，故意把她僅有的一條長褲扔進水裏，她伸手去夠，姑姑趁機將她推進水裏。她死後，化作一隻美麗的小鳥，在小麥收穫季節用抱怨聲提醒人類要下雨了，千萬不要讓雨水淋濕了收獲。“姑姑……褲，姑姑……褲，姑姑……”，它總會在大雨來臨前撕心裂肺地奔走相告，直至用盡生命的最後一絲氣力，吐血而亡。今天，它怎麼會來到城市呢，難道是提醒我們這些不種地的農民不要忘記了豐收？

也許這是一隻被頑皮的留守兒童打傷的鳥，不然的話，它是不會錯誤地闖進城市這樣的水泥森林裏來的，這裏沒有麥田，它是知道自己的使命的，在這個時候它是不會到城市閒逛的。我仔細觀察了周邊的地形，眼前正在建設的這個樓盤，原先的時候是一座村莊，沒錯，是的，兩年前才消失的一座村莊，叫金花落，相傳乾隆下江南時曾在此落轎小憩，村名由此改而得來，不知這座村莊有多少年的歷史，在我們這一代，村名和村莊將一起失落。那隻布穀鳥，再怎麼誤打誤撞，也不知道這裏曾經是一個村莊。六年前，自己也是誤打誤撞，來到這座城市謀生，初來乍到時，何嘗不是像布穀那樣內心在撕心裂肺地啼叫。如今，雖然已經漸漸地融入城市，但是，那個已經慢慢地被淡忘的遙遠的村莊，仍然是自己的精神莊園。

一整天都在回味那幾聲天籟之音，到了晚上，喧囂了一天的城市漸漸安靜下來，一個人靜靜地躺在牀上，一種莫名的擔心和寂寞突然襲來，我的那個村莊會不會有一天也突然消失掉，我會不會也像布穀在城市聲嘶力竭地呼喚，呼喚兒時的夥伴，呼喚祖祖輩輩一脈相承的故人，呼喚那安置靈魂的地方。就在這時，有隻可愛的小蚊子嗡嗡嗡地打破了夜的死沉，感謝它來陪伴我，好長時間連這種嗡嗡聲都很難聽到了，我刻意地不讓它靠近我，因為我知道，當它吃飽喝足的時候，它會離開我的，也不去打它，我想讓它多陪我一會兒，以打發我的寂寞。

當自然界越來越多司空見慣的聲音逐漸成為稀有的時候，我心中的莊園便會處於險境，我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