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也是等我自己散文

我又開始時常失眠，睜着眼睛躺在沉沉夜色中，淨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送我的乳白色樹葉形掛件在胸前輕輕的搖晃，突然，繩子斷裂開來，掛件直直地向下墜落，我的心也跟着一陣抽搐。猛地睜開眼睛，原來是夢。可是為什麼那種心下抽痛的感覺卻是那麼真實？我摸着自己漏了一拍的心臟，想起寶玉丟失通靈玉前的那個夢境，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這幾天夜裏，海口這個城市總是水霧瀰漫。我努力地把目光穿過迷霧，想看清楚霧中的景緻，卻發現，所有的努力都不過是徒勞。風吹散了一片霧氣，緊接着又送來一陣更大更深沉的朦朧。霧中若隱若現的燈火，就像我們的未來，飄忽不定。

你到哪兒了呢？睡眠一向很淺的你在車上應該很難睡着吧。這樣靜謐的夜晚，適合惦念旅途中的你。

下午你打來的電話我沒有接到，給你回電話的時候你説你正在上車。那一刻，我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把手機隨身攜帶呢？”

我趕到車站，看見了迷惘，也看見了挽留的徒勞無益。站牌前的人寥寥無幾，我把他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想，也許下一眼看到的就是你。原以為最容易把控的是當下，可就在此時此刻，眼睜睜地看着你走掉，我明白了什麼叫無可奈何。就像半睡半醒間的夢魘，明知道是惡夢，拼命地想要擺脱，可無論你怎麼掙扎，就是醒不過來。

此刻的夜空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這次，有太多的不確定性。

“你不要等我，你是女生，你等不起。”這是你昨晚在電話裏對我説的話。

這就是你不願意在臨走前跟我見一面的原因麼？你在放棄我？如果我不問你，你會不會就這麼不聲不息的走了呢？或者是等到上車了才給我個電話説你走了，對吧？

今天倩倩對我説：“雪雪，你是我從湖邊撿回來的！”那一刻，我才猛然覺得，昨晚我蹲在湖邊一遍遍地問你要不要出來同我見一面的樣子有多可憐。除了開玩笑，內心驕傲的我從來不會用可憐這樣的字眼來形容自己，可是現在，它出現得卻是那麼自然，我連否認的機會都沒有。

我甚至問你：“就像朋友遠行前相聚道別一樣也不行嗎？”你説：“我沒有面對你的勇氣。” 那一刻，我環顧四周，竟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我緊緊地抓着倩倩的手，彷彿偷生的螻蟻抓着海面的浮木。我想鼓勵你，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沉默就這樣在手機裏無聲地蔓延開來。

《夜航西飛》中有這樣一段話：“世界有許多種不同的靜默，每一種都有不同的意味。有一種寂靜是伴隨着清晨的樹葉一同降臨，它有別於一座安睡的城市的寂靜。有暴風雨前的寂靜以及暴風雨後寂靜，這兩者也不盡相同。有虛無的靜默，驚懼的靜默，疑惑的靜默……是無聲地迴響。”我對你的靜默，是嬌羞，是挽留；你對我的靜默，是不安，是愧疚。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微弱的燈光下，石桌上密密匝匝的的雨滴折射出淡淡的熒光，就像你鼻頭沁出的細密汗珠。這雨，來得真是時候啊！此刻，我正需要一場這樣涼涼的春雨來幫我理清紛亂的思緒。

你讓我先回去，説外面風大，冷。我任性着，一會兒對你用激將法，一會兒對你真情流露，可是你還是不肯出來見我。

你説：“你還活在理想裏，而我，已經奔走在理想和現實中間。”難道我就只能活在你的理想中，不能涉足你的現實麼？一次次地嘗試把心託付給你又收回來，我不是不懂現實，是理想拉開了我與現實世界的距離。看着漫無邊際的潮濕黑夜，我已經無法再像以前那樣用旁觀者的姿態審視自己。

我拼命的挽留，也不過是想為自己再多爭取一點希望，而你，是鐵了心要掐滅它麼？你可知道，沒有期盼的等待就像沒有星月的夜空，會貪婪地吞噬掉我努力經營的希望。

我想，世上所有的景色中，最讓人覺得無助的是看雨滴落在海面上。我以為我可以接住那一顆顆從天際滑落的精靈，直到他們被無聲地吞沒在暗流洶湧的海水裏，我才知道，我連靠近海面的勇氣都沒有。

我是不是不應該把此刻的愁腸看得太重？再精彩絕倫的人生，要表達出來也不過是隻言片語的事情。但是愛用文字訴説心聲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矯情。“不見得你比別人更痛些，只不過你表達得更精彩些。”這是誰説過的話已經不記得了，但是痛苦永遠比快樂更刻苦銘心，這倒是真的。只是我，這一路，從歡喜到哀傷，心也跟着凋零了。

你的出現，就像在我的生命裏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豪雨。太陽一出來，就毫不猶豫地抽身離去。而我的心，也有一小部分留在了那場雨裏，在那雨後繚繞的煙霧裏，留戀徘徊着，不捨得離去。

我曾那麼信誓旦旦的告訴你，如果你要走，我定不挽留。我會像吹滅蠟燭一樣，一下子將你從心裏抹去，頂多只剩下一絲殘留的輕煙。我恪守這樣的平衡，時刻準備着放你離開。殊不知，嚴謹的平衡裏藏着微妙的漸變，我的情感就像車窗外掠過的風景，不經意間早已更換了主題。

是我們現在顧慮太多，要求太多？還是以前顧慮太少，考慮不周？那些快樂和感動是那麼真切地存在過，現在怎麼能説放棄就放棄了呢？你對我就那麼沒信心？我不明白，人心怎麼可以這麼善變？時間怎麼可以這麼無情？還是我活在過去與未來的微醺裏本來就是個錯誤？

月半時節，是應該有一輪圓月懸在中天的。這樣，也許我還能堅強地送上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是昨晚的烏雲還沒散盡，冰涼的月光化作濕冷的水汽氤氲在心頭。記得嗎？去年中秋節，你約我賞月，也是由於遇上這樣煙雨濛濛的夜晚而作罷。

我們有多少次相遇，就有多少次錯過。但每次錯過之後，我們總能再次相遇不是嗎？也許，這次離別是為了下次更好地重逢呢？在我們生命裏，有些人，即使不能回到初見時刻，我們也會記得，我們曾經也懷着相同的珍惜。

手機的震動將我從沉思中喚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天明，我眯起眼睛，隱約看見你在火車上輾轉反側的身影。我打開手機，屏幕上立即彈出你發來的短信：“丫頭，我從來都沒有放棄你，只是不想你就這麼等着我，因為我也不知道你等待的結果會是什麼。”

稀稀疏疏的燈火在在霧氣中時明時滅，海風吹來露水的清涼，我覺得自己擁有全部的時間來耕植希望。儘管還是會覺得心痛和悵惘，等待似乎卻不再那麼無望。

窗外是蓬勃的春天，等太陽出來，世界依舊春暖花開。

你的出現，讓我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自己；

現在，我弄丟了你，也弄丟了自己；

所以，等你，也是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