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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將頭埋在地裏的老黃牛抒情散文

一隻將頭埋在地裏的老黃牛抒情散文

從歲月青葱到兩鬢白霜。

一隻將頭埋在地裏的老黃牛抒情散文

從脊背寬廣到身軀佝僂。

從直面太陽到頭顱低垂。

也許,我想講的這頭老黃牛大抵是我的父親吧。

1.

我跟父親並不親近,可能是因為他工作的原因,我們父女倆總是聚少離多。也正是因為如此,每每他在家的時候,總是對我有求必應。可奇怪的是,跟父親比起來我更喜歡每天在家胖揍我的母親。

父親是正兒八經的東北漢子,不摻假的那種。他沒什麼文化,半輩子下來也沒能改掉張口罵孃的習慣。哦,有點跑題,我是想寫他的好來着。

雖然會罵人,但總得來説,他是一個很木訥的人。不會説漂亮話,也不會表達自己。而在生活中,我父親同樣也不是什麼聰明人。他跟眾多中年男人一樣,謝頂,啤酒肚,也同樣會夾雜在母親跟老婆的炮火裏。他不能忤逆他的母親,也不能委屈他的女人。

但既然是戰爭,那總要有傷員才説得過去,所以這個傷員總會是他。小的時候,我總覺得父親窩囊,明明跟他不親近,卻見不得別人説他半點不好。而長大了,我才知道,他這叫憨厚老實。真的是憨厚老實嗎?還是我單純的想誇誇他。?

我不知道別人的父親是否如我父親這般,但我父親總的來説便是這樣的。

2.

哦,你看我,要講老黃牛的故事,又跑題了。

我父親是個長途司機,他幾乎跑遍了整個中國。新疆的葡萄,海南的椰子,明明這些超市裏都可以買到的東西,父親總是從天南海北給我帶回了,並認為他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而我總是會對這些東西嗤之以鼻一下,告訴他我想要的是芭比娃娃、是公主裙、是粉紅色的仙女棒。當然,最後我還是會痛快的吃掉那些葡萄椰子大閘蟹。然後打一個飽嗝告訴他我不喜歡。

這時父親則會用他那曬得黝黑的臉龐,露出一個嘴快咧到耳根子的笑給我。

但講真,我爸一點也不黑,他白着嘞。

他喜歡幫裝貨的'司機幹活,頭頂着晃的人睜不開眼的太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幫工人搬貨,不摻假的那種。脊背與臉龐被曬得黑紅,一碰火辣辣的疼。

明明工人是工人,司機是司機,但他老是搞不清楚狀況。我曾問過父親為什麼,父親總是跟我講,他不是在幫別人他是在幫自己。快點裝完車,才能快點走,這樣才能快回家看他的小兔崽子聽沒聽話。當然啦,我們家就我一個孩子,這個小兔崽子自然是我。

看吧,我真的想誇誇他,可他確實也真沒對我説過什麼好聽的話。

3.

我真正開始正視父親,應該是從高中開始的。

高中時期,我學着美術,實實在在是個藝術生。藝術是什麼呢?多半是火吧。幹什麼用呢?應該是用來燒錢的吧。

而我媽媽也是在那時被檢查出類風濕的,不能工作。因為太疼。

整個家的重擔都哐的一下全砸在了父親的肩上。那時我才發現,父親的背已經彎了,不像我小時候騎在他脖子上時他挺得那麼直了。可能背上扛着個家,太沉了吧。

有段時間,我特別忐忑。我想讓父親跟我説別學畫畫了,這樣他可以輕鬆一點。可我又怕父親跟我説別學畫畫了,因為我真的很喜歡。

就這樣,我忐忑了很久,久到我藝考結束,久到我上了大學我也沒聽到爸爸説一句跟畫畫有關的話。

高考結束後的一個晚上,爸爸喝了許多酒,他那黝黑的臉龐透着暗紅,説的每一句話裏都帶着酒氣,似要把我薰暈。

這是他第一次不那麼木訥。説我是他的寶貝女兒,他説對不起他沒本事,讓我不能活的像個公主,但他一定會把他能力範圍內最好的給我。如果我沒考上大學,他就把他的大貨車賣了給我開一個小書店,可以喝飲料的那種,我平時喜歡去的那種。他要我不要怕,天塌下來,有老子給你頂着。

他是我最不喜歡的父親,他是我最嫌棄的父親,他是我最看不懂的父親,他也是最愛我的父親。

4.

都説養兒防老,以往我也總以為我們是平等的。可父母子女一場,哪來的平等可言?説到底也不過是我們安慰自己的藉口罷了。

我這是第一次為人子女。好巧的是我父親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我埋怨嫌棄了他十幾年,而他就在這樣的埋怨嫌棄裏,關心疼愛了我十幾年。聽起來大家一樣是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去執着於一件事情。可平等又在哪裏?

龍應台的《目送》裏寫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另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的告訴你,不必追。

我們人生一路,前前進進走走停停。我們越長越高越來越壯,路上風景正好,誰還願意回頭一望?而那白髮蒼蒼越老越矮的父親則站在道路開始的地方,他佝僂遲鈍,遠遠的望着你,他老了,真的老了,不是不必追,而是早已追不上你前行的步伐。

5.

時間總是無情,它不知不覺間白了父親的頭髮,它不管我在意與否,就早早替我決定了故事的結局。它讓我把太多的對不起變成還不起,把太多的對不起變成來不及。

我欠父親太多個對不起,還不起。但好在我還來得及。好在我現在去愛他還不晚。

爸爸年輕的時候,是個軍人,坦克兵。爸爸年輕的時候,頭髮濃密,帥的媽媽神魂顛倒。爸爸年輕的時候,重兄弟,後腦勺還留着打架時留下的疤。看!我爸爸是個帥氣講義氣有魄力的男人!

而現在他為了,變成了一頭將頭埋在地上的老黃牛,讓我吹着笛子伏在他的背上,抱着他的牛角。他慢慢走着,一輩子也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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