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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讀越厚的老書散文欣賞

越讀越厚的老書散文欣賞

讀過很多書之後,讀的書開始越來越少,對書也越來越挑,讀的書也越來越“老”――一方面是書的內容老,另一方面是寫書的人老。這是長期形成的閲讀習慣,依個人的口味來説,我比較喜歡看老書、舊書、閒書,在這其中又最喜歡看口述類的書,訪談類的書次之。

越讀越厚的老書散文欣賞

但不管是“述”,還是“談”,這些書的一個共同點是都用口語進行,隨意、簡潔、乾淨,不像理論書那樣雲遮霧罩,講來講去總像隔了那麼一層;除此之外,口述類的書吸引我的另一個地方,則是它不設防、不做硬性規定,講到哪算哪,雙方自然而然,看似漫不經心、不成體系,卻最容易説出點睛之語,有一種即興和從容的智慧,讀來又有原汁原味的在場感,令人久久回味。

回憶起西南聯大,何兆武先生説:“1939年至1946年,我在西南聯大度過了整整七年,讀過四個系,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我一生中最愜意、最值得懷念的好時光。” 據《上學記》記載,在西南聯大時,沒有別的消遣和娛樂,條件也不好,大家只有去茶館喝茶、聊天,有時也看電影,“都是好萊塢原版的,有的打字幕,有的不打字幕,沒有配音”。至於讀書,也沒有一個目標,什麼書都翻一翻,“完全是興之所至,沒有功利的想法”。此外,學生還可以逃課、湊學分和在窗外旁聽,而老師講課更是完全自由的,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隨便講,老師的講解與課本針鋒相對也是常見的事情,説來真是匪夷所思。那時時局動盪,國家和人民飽受戰亂之苦,四顧山河,一片狼藉。但不可否認,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有過一段思想文化和學術的盛放,出現了一批大師級的人物和世界級的成果――西南聯大不僅有一批大師級的教授,還有一批大師級的'學生。

西南聯大作為教育史上的一個奇蹟,回顧、展覽、回憶、懷念、紀念年年不斷,但形成這個奇蹟的原因,卻是眾説紛紜。如今,在西南聯大求學的那些老先生們大多已去世了,零星在世的也大都進入耄耋之年,他們是奇蹟的親力親為者,對此問題最有資格發言。鄒承魯先生説,原因在於自由;何兆武先生補充説,是自由地發揮你的潛力。自由確實是個大因素,但另一方面,我覺得,這和大的時代背景有關係。物質和精神不是共生的,或許只有在貧窮困苦、戰火紛飛、輾轉飄零的時代,人們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去創造,去排遣寂寞和無聊,去尋找其中的奧義,以有所寄託。而在物質極大豐富、歌舞昇平、安土重遷的年代,現實的安定、優裕和自足首先就限制了人的思維和興趣自由蔓延的觸角,每個人又怎麼能“自由地發揮你的潛力”呢?

對此,杜甫説過:“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看來,憎命達的不僅是文章,思想、學術、文化、藝術甚至科學等,凡是能融入一個人才情和創造力的領域,大概莫不如此,都憎命達,更憎時代的達。昇平年代的人,萎縮了,枯滅了,開不出時代的花朵,或許唯有在離亂和艱苦的歲月裏,一代人才能發揮出一代人的極致來――像惡人般處心積慮、喪心病狂地將天賦、才情、慾望、惡習都盡情地發揮殆盡,然後在時代的天幕上,星星點點地出現一個又一個天才。

最近重讀的另一本口述類的老書是《周有光百歲口述》,由周有光口述,李懷宇撰寫。李懷宇是文化採訪的名記者,早幾年文化訪談搞得風生水起,出過一本廣有影響的《訪問歷史》,對當今30位文化大家進行了訪談,周有光也在其中,那篇訪談名字叫《百年風雲笑談中》。

史學大家余英時因為與周有光有過一面之緣,又與周夫人張允和有過文字因緣,所以為《周有光百歲口述》欣然“敬序”。余英時説,周有光先生“在中學時代接受了‘五四’的洗禮,完全認同‘民主’和‘科學’,但他是追求‘現代’而不鄙棄‘傳統’”,是“真正從‘傳統’成功過渡到‘現代’的知識人”。深層原因是:“有光先生受到了最完整的從傳統到現代的過渡教育。他在常州中學一方面獲得紮實的中國古典訓練,另一方面又直接讀英文本的世界史和自然科學;兩年聖約翰大學生涯則使他受到西方自由教育的薰陶,‘學會了思考,學會了獨立思考’。”

這話雖然説得婉轉,但卻也不乏深刻,點出了20世紀一個泱泱大國在對待“傳統”和“現代化”上的不足及其深層次的教育問題。就周有光先生來説,1906年他出生於江蘇常州的一個鄉紳世家,小時候雖沒讀過私塾,卻有祖母教唐詩,父親是中學教員,他得以在一個既有古典傳統又不乏新式教育的背景中受教,而後大學讀的是聖約翰大學和光華大學。聖約翰大學和光華大學實施的都是西方的“自由博雅”教育,“博雅教育”最開始由古希臘人倡導,意在培養具有廣博知識和優雅氣質的人,讓學生擺脱庸俗、喚醒卓異,“自由博雅”教育所成就的,並不是沒有靈魂的專家、專業人員,而是有文化的人。

周有光就讀的另一所大學是日本的京都帝國大學,是在1933年和張允和結婚後去讀的,在那裏主要是學日語,瞭解日本的文化和生活。在抗日戰爭勝利後,周有光又進行了一段自修。他有機會到美國信託銀行工作,十分欣賞美國“資本主義的管理學”,並欣喜於美國圖書館的閲讀條件,業餘不肯浪費一點時間,在紐約市中心的公共圖書館研究經濟學,自修銀行、貨幣、國際貿易等科目。因為“整個中國要變成一個現代化的國家……經濟方面當然是最主要的”,所以新中國成立後,“我想中國當時最缺的也是經濟建設,於是立志回國搞經濟”。周有光是以中國的“現代化”為己任的。

而他後來從事語言文字,一方面是因為國家的安排,另一方面則是認為“語言學方面還是要更新,因為整個中國要變成一個現代化的國家,每個方面都要更新”,專業雖然變了,但“現代化”的原動力卻一以貫之。雖然從舊時代、舊家庭裏走出來,但周有光卻能吸納當時最現代的思想。譬如他推崇歐美的“自由博雅”教育,贊成語言拉丁化運動,欣賞美國的強盛和發展,喜歡旅遊觀光並身體力行。他説,“遊覽世界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必須有的基礎,因為能開闊眼界。假如眼界不能開闊,你就什麼事情都不行”,“我到過許多國家。旅遊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風景旅遊,一種是歷史旅遊。我的旅遊是歷史旅遊,可也注重觀察當地的經濟特點,我養成一種習慣,到一個地方,就想知道經濟特點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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