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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玉環是如何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的?

楊玉環是如何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的?

導語:西施、貂蟬、王昭君三位都因貌為國用而以“德貌雙馨”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的,而楊玉環作為亡國之君的寵妃與夏之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一樣無德可言,卻又因何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的呢?

如果是從中國古代女人中只選出了三大美女,不會讓人困惑。因為西施、王昭君、貂蟬三位都曾為各自的國家或王朝貢獻了青春和美貌,從而以“德貌雙馨” 的理由入選,誰會爭議!可偏偏楊玉環與德無關――她不僅沒有為國家建立過尺寸之功,而且還媚惑得唐明皇與她“春從春遊夜專夜”以至於“從此君王不早朝”,甚至使唐明皇嚴重不顧賞罰之度而將她的美貌跟為國建功立業的元老勛臣們的赫赫功績相提並論,從而獲得“姊妹弟兄皆列土” 的待遇,甚至她那個草包堂兄楊國忠得益於她的被寵幸而最後竟官拜右丞相之職,兼領四十餘職,並專判度支,還不以此為滿足,還要賄賂公行、公權私出、結黨營私,一時權傾朝野,結果引發安祿山、史思明的不滿和叛亂,使國家又一次經歷大規模的“屍橫遍野,流血漂杵”,弄得唐明皇連皇位都丟了。而夏之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不也正是像楊玉環這樣以“美色亂政”而被指為“紅顏禍水”的嗎,為什麼到了楊玉環這兒不但會倖免,還進而躋身於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列?是不是因為楊玉環一定比喜、蘇妲己、褒姒長得美呢?

可惜都沒有留下玉照,而從客觀效果而言,夏桀王、殷紂王、周幽王三位君王同樣分別被喜、蘇妲己、褒姒媚惑得神魂顛倒、糊里糊塗,使他們都做出了很多荒唐之舉來。《國語・晉語》上説:“喜有寵,於是乎與伊尹比而亡夏。”“比”是什麼意思?就是《列女傳》所説的“聽用其言,昏亂失道”,就是將喜比為賢臣,唯其言是從。不僅如此,還以其癖好為國家頭等大事而因喜樂聞裂繒之聲,於是舉國之繒為其聽用。而夏桀王為了最充分地縱其欲、逞其情、暢其意,據説還鑿了一個大池塘,注滿美酒,與喜和宮女在酒池中一邊划船一邊隨意取飲,歡宴無度,不計昏晨。那殷紂王做得與夏桀王很相像,也是唯婦人――即“妲己之言是從”,為懲治不服者便設了蠆盆、炮烙之刑。比夏桀王更有創意的是,他除了同樣“以酒為池”以外,還“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估計褒姒是個非常冷僻孤傲的美人,那些被喜、妲己玩過的把戲吸引不了她,於是周幽王絞盡腦汁而終於想出了點燃峯火台的妙法,褒姒每當看到天下諸侯們像無頭的蒼蠅一樣亂紛紛、心慌慌、滿臉風塵、神情莊嚴地趕來京城保駕衞國的混亂情境,才會微微一笑。為了這一笑的福樂,周幽王重複使用他的這種過於隆重、過於奢侈的玩法,以致當敵人真正打來時,烽火台的烽火失去了報警的作用,周幽王便成了那個“狼來了”的故事中的主人公,於是西周滅亡了。瞧瞧,從媚惑功夫而言,喜、蘇妲己、褒姒都不比楊玉環差,那麼,憑什麼認定楊玉環一定比喜、蘇妲己、褒姒長相更佳呢?無論夏桀王、殷紂王、周幽王還是唐明皇,其後宮都有為數不少的從全國女子中千挑萬選得來的佳麗,卻都專寵某個女人,那麼,這些“某個女人”一定都不是凡凡之輩,誰敢説楊玉環一定比喜、蘇妲己、褒姒美豔呢?可是,後世之人對於她們的看法、評價和對待方式卻大相徑庭,前面三位是被人唾罵的“禍水”、“狐妖” 而唯有楊玉環卻成了後人同情和歌頌的對象,併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到底憑什麼?

憑什麼?全憑的是白居易的一曲《長恨歌》。

不錯,李白寫過讚頌楊玉環的美貌的清平調詞三首,説雲如何希望自己變得像楊玉環的衣裳一樣多彩多姿多飄逸多變幻、花如何希望長得像楊玉環的容貌一樣妖嬈嬌豔而燦爛,楊玉環的長相如何與瑤台的仙女、月中的嫦娥有得一比等等,但這是欽命下的筆墨、威勢前的恭維,憑此無法使楊玉環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列的;杜甫也讚美過楊玉環的靚麗,説她的光豔可以使“苑中萬物生顏色”,但這首《哀江頭》所感歎的實是人生的無常、世事的難料和良辰美景的易逝,楊玉環的美麗在這裏只不過是使人贊同他的觀點的依據而已,給人深刻印象的是他的看法而不是楊玉環的容顏,從而也無法成為楊玉環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的條件。而白居易的《長恨歌》則不同,它不僅描寫了楊玉環的美豔,而且:第一,將荒淫誤國的責任完全歸咎於唐玄宗李隆基一人,從而在這首長詩中破天荒地第一次完成了對中國幾千來的“紅顏禍水”論的全盤否定,而這,無疑是極其合乎情理的,從而只要認真閲讀了這首詩,任誰都再也沒有理由認為楊玉環是禍國殃民的禍水;第二,它巧妙地將李、楊關係處理和確定為愛情關係,而愛情永遠是美好的,是人類永恆稱頌的,擁有愛情的楊玉環自然也就會成為人們同情、肯定和歌頌的對象;第三,正如清代學者黃周星在《唐詩快》中所説的,這首詩具有“刺心透髓”的力量,誰認真閲讀這首詩,誰都會難免要被這首詩所表現出來的温婉細膩、透闢真切、攝人心魂的筆力和情致所征服,從而自然而然地接受白居易對於楊玉環及李、楊關係的態度和觀點。

其一,與歷史上將夏、商、西周之滅亡分別歸咎於喜、蘇妲己、褒姒不同,《長恨歌》將荒淫誤國的責任完全歸於李隆基。《長恨歌》開篇就言道:“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這是直言李隆基重欲好色,為得美女而四處尋覓、八方漁獵已有年多年,可是始終找不到合乎自己心意的美女。既然他是如此地重色而苦求,那麼,一旦得到,在他歡天喜地、喜不自勝、得意忘形之餘做出些什麼出格、荒唐的事來,也就在人們的預料之中。所謂“有因必有果”嘛,有了“重色”、苦求的因,那麼,產生“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的沉淪、出現“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痴迷、做出“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妄為,不正是自然而然、合乎邏輯的嗎!

無論楊玉環也好,喜、蘇妲妃、褒姒也罷,哪個女人不想得到寵愛,而在傳統的中國,什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只是男人們的作為和事業,與女人們又有什麼關係,沒有人給楊玉環講授過帝王道、治國論、政治學,她怎麼知道李隆基的如此作為會惹來亡國之禍!即便懂得這一切,也未必能有效地勸阻和制止,誰敢忤逆一個狂妄的暴君的意志和欲求!從而一個王朝興也好、衰也罷,與女人們有什麼關係,有什麼理由將一個王朝的覆滅非得要歸咎於某個女子的美色呢!白居易説得多好,“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白居易的觀點和態度很明朗:第一,楊玉環的 “麗質”是“天生”的,是上天惠賜的而非她自己自由選擇的;第二,天生的麗質是自然天成的,與一個人的骨肉一樣是天造地設的,不是可以任意丟棄和隱藏的。做這樣的強調為了什麼?明顯是為了在李、楊關係方面再強調指出一個因,並指出這個因是天然的,從而是“不依人的個人意志為轉移的”,因此,由於這個因而無論產生什麼樣的果,都不能認為擁有這個因的個人存在什麼主觀故意,可以負什麼責任。

就這樣,《長恨歌》一開章就強調了兩個因:李隆基的“重色思傾國”和楊玉環的“天生麗質難自棄”。而就這兩個因來説,前者是可以調理和改變的,只要李隆基認識到自己作為一國之君的肩上的重擔,只要考慮到天下太平、國體安穩、百姓安居樂業比自己擁不擁有一個美女陪伴要重要得多就可以了;而後者作為一種器質性的原因,則是無法調理和更改的',除非一個人能夠預見到自己的容貌將會給自己和社會帶來什麼嚴重後果而自我毀容,而楊玉環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常人都不具備。

李、楊關係作為引起安史之亂的原因,李隆基所代表的方面作為心理的一面是可以選擇和改變的,而楊玉環的方面則由於代表生理的一面,從而是不能選擇和改變的,只要認識到這一點,那麼,誰對誰錯、孰是孰非,也就一目瞭然了。事實的確是:楊玉環美貌天成,無法自棄和掩飾、隱藏,自然會被目睹之人所驚異而四處傳揚,必然會被“重色思傾國”的李隆基以帝王之力發現和搜求到,必然會被好色的李隆基所寵幸,由此而發生些什麼事,一切有理性的人們任誰也不會認為楊玉環可以負什麼責任。

其二,《長恨歌》通過對楊玉環美貌的描寫來獲得人們對楊玉環的好感、喜愛和接納。《長恨歌》一再強調了楊玉環的美豔,如除了説她“天生麗質”以外還寫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春寒賜浴華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通過這些詩句人們可以想象楊玉環的美:皇帝后宮裏的女子,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佳麗”,可是與楊玉環相比,則都暗然失色,只能被人忽視!“天生麗質”還只是靜態方面的美,楊玉環還具有一種流動的旋律一樣的美--“回眸一笑百媚生”,一媚難得,何況“百媚”,“百媚生”的韻致一定具有光焰四射、炫彩燦爛的效果,令人不可直視!再近距離看看:她不僅“雪膚花貌”,而且肌膚如“凝脂”!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肌膚?那一定是晶瑩剔透的、美玉一樣的肌膚!即便在她傷情的情況下,也如“梨花一枝春帶雨”那樣透射出聖潔和清麗的襲人光芒!她還是“嬌無力”的、輕盈的、柔媚無限的,洗浴後、醉酒後更顯雲軟水柔,看着她,誰不起憐惜、維護之情!

如此這般,白居易筆下的楊玉環不僅是美的極致,而且比處子還顯得冰清玉潔,誰忍心將這樣一個可人兒與“禍水”聯繫在一起!

其三,《長恨歌》通過將李、楊關係定性為愛情關係的方式來拯救楊玉環於“紅顏禍水”論的綁架。李隆“重色思傾國”是事實,楊玉環本為李隆基之子壽王瑁的妃子是事實,這兩大事實只能使人們把“從此君王不早朝”、“春從春遊夜專夜”、“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現象當作李隆基好色的鐵證而把“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户”的現象當作楊玉環在色與利的交易中得來的好處,他們之間的關係只能被當作色與利的交換關係。而只要認定李、楊關係是色與利的交換關係,李、楊關係只能被看作是一種庸俗、骯髒、令人鄙視的關係。因為這樣的關係而引發一場嚴重的政治、軍事動亂,使千百萬人的生命和財產遭受巨大損失的情況下,習慣於為尊者諱的國人,只能掩蓋掉李隆基應該承擔的責任和罪過而把全部的過錯都堆積在楊玉環的身上,使她也必然地成為“紅顏禍水”論的犧牲品。

那麼,李隆基與楊玉環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這是無從考證,不可琢磨的。因為愛情這種東西是一種聽之不聞其聲、觀之不見其形的純粹的精神現象,往往連當事者自己都分辨不清,何況是外人!而且強烈的情慾、戰有欲往往比羞羞怯怯的愛情更像愛情,而且狡猾的人類對於愛情是可以偽裝的。而從《長恨歌》所描寫的兩種現象來看,李、楊之間是不存在愛情的。如:第一,從“姊妹弟兄皆列土”而毫無跡象表明楊玉環曾經努力拒絕過如此嚴重失當的封賞的情況來看,楊玉環並不愛李隆基。因為,她如果真愛李隆基,那麼,應該多為對方――李隆基着想,在接受如此失當的封賞時應該對其後果有所顧慮和不安,但無論從《舊唐書.玄宗本紀》看,還是從《長恨歌》的表述看,對此楊玉環都未曾表示過絲毫的顧慮和不安;第二,從“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的慘狀和歷史事實來看,李隆基對於楊玉環是沒有什麼愛情可言的。因為愛情關係不僅是男女之間精神上的一體性關係,而且還是表現為把對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更重要的一種關係,從而面對死亡時,有愛情關係的人們之間都是爭先領受,而不會像李隆基這樣眼睜睜看着楊玉環被其將士活活縊死而不作為。他作為一國之君,如果肯將一切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六軍將士自然也就奈何他不得,馬嵬坡上香消玉殞的事件也就不會發生。可是,李隆基該有所擔當而卻沒有擔當,如何説明他對楊玉環有愛情呢!

但是白居易一定是出於對美女禍國論的不滿,把李、楊之間本來明顯是屬於色與利的交換的關係硬生生地定性為愛情關係了。這樣的“硬生生地定性”是從“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的描寫處開始的。而《舊唐書.玄宗本紀》對此只是一筆帶過:“及誅楊國忠、魏方進一族,兵猶未解。上令高力士詰之,回奏曰:‘諸將既誅國忠,以貴妃在宮,人情恐懼。’上即命力士賜貴妃自盡。”瞧,李隆基賜死楊玉環時連遲疑、猶豫一下都沒有。這一描寫是個轉折,使得詩歌前面部分對李隆基的貪色胡為的描寫逐漸向他對楊玉環的愛情方面轉變了。而且白居易做這樣的處理,在情理上也勉強説得過去,如人們不是常説“只有對失去的東西才能發現它的珍貴”嗎?李隆基也完全可以是失去了楊玉環以後才發現自己對楊玉環有愛情的。

全詩總共120句,前面40句描寫李、楊從相聚到死別,而後面80句則是專門描寫李、楊的相思之苦的。而這80只句中,前面34句描寫李隆基對楊玉環的思念,最後34句描寫楊玉環對李隆基的思念,中間12句則描寫道士銘感於李隆基對楊玉環的深情而辛勤尋覓楊的活動,以此將李、楊的相互思念串聯起來。無論描寫李隆基對楊玉環的相思之苦,還是描寫楊玉環對李隆基的相思之苦,都用34句,這一定是一種刻意的安排,以示互愛和相思的相當。對於這“相當”的愛情,《長恨歌》是這樣描繪的:失去楊玉環以後,李隆基眼前的世界突然變得“黃埃散漫風蕭索”而“旌旗無光日色薄”,最是“行宮見月”時和“夜雨聞鈴”處,那月色的淒涼宛如美人殞命時慘白的容顏,那夜雨的冷清中突然傳來的鈴聲則使孤寂之人誤以為愛人佩戴着鈴飾而來,怎不使人怛悼心傷!如此悲傷之人還得再一次面對無比悲慘的現實――叛亂平息、“天旋地轉”以後,還得再一次經過馬嵬坡,再一次回味所愛之人香消玉殞時的情景,這時的錐心刺骨的悲痛無疑遠遠超過了人類的表現能力,詩人只能從其感染力所產生的客觀效果方面去描寫,於是便有了“君臣相顧盡沾衣”的詩句。――這裏的“臣”,曾經説不定還是為處死楊玉環而拍手稱快者。回到皇宮,雖然“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也沒有什麼變化,可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而無論“春風桃李花開日”時的温馨還是“秋雨梧桐葉落時”的冷清,所反襯的卻是同一個東西,那就是現實狀態裏李隆基絕對的孤單。如果説以前“春從春遊夜專夜”的現象,還説不清到底是出於對楊玉環深摯的愛情還是出於對楊玉環出眾美色的迷戀,那麼,當人們看到“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梨園弟子白髮新,椒房阿監青娥老”的現象,當聽聞李隆基在“鴛鴦瓦冷霜華重”的時節唯有他獨自一人蓋着翡翠衾被抵禦瀰漫天地的寒冷時,再也不會有人懷疑李隆基對於楊玉環愛得深沉、愛得熾烈。因為這一切無不在表明:他不僅對所有人――無論是“椒房”嬪妃還是“梨園弟子”失去了興趣,而且已經達到了見人就煩的程度,以致連僕人都遣散了,以至於西宮南內的“秋草”、落滿台階的紅葉都無人清理!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愛情的確是具有排他性和專一性的,説明李隆基對於楊玉環的確是有着無比深沉的愛情的。於是每一個百鳥歸林、萬家團聚的黃昏,李隆基則只能伴着“夕殿螢飛”“悄然”靜思,每一個萬籟俱寂的“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相伴他的卻只有昏昏欲睡的 “孤燈”和刻骨銘心的相思而已。哪怕與自己深愛着的人兒在夢中一見也是多麼美好啊,可是思念的辛苦與精神的疲累連做夢的精力都沒有,以致“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那麼,死別後的楊玉環又怎麼樣呢?從她“聞道漢家天子使”以後“攬衣推枕起徘徊”的驚慌和不知所措看,從其繼而迫不及待、不顧一切地一溜兒煙奔向天子使而“珠箔銀屏迤邐開”的情狀看,從其“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的樣態所表現出來的慌亂與急切看,從其“梨花一枝春帶雨”般落寞、冷清、憔悴的玉容看,從其因感激君王的眷顧和勿忘而淚水闌干而“含情凝睇”天子使的表情看,從其為勉勵李隆基堅信只要雙方“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而“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將自己佩飾之物分一半給李隆基的行為看,從其與天子使臨別時將自己與李隆基曾經在“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的誓言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殷勤重寄詞”於李隆基,以再度提醒和規約李隆基的情愛心理的殷切之情看,即便在“昭陽殿裏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這種人鬼殊途、相見無期的情況下,楊玉環對於李隆基的愛情是始終堅貞不渝的。

愛情是人類親情、友情、愛情三大感情中的一種,是人類最正當、最感人、最無私的情感,既然通過白居易的描寫而李、楊之間的關係變成了愛情關係,誰還會再忍心將“狐妖”、“禍水”一類的污物加在楊玉環的頭上!

同是亡國之君的妃子,千百年來�喜、蘇妲妃、褒姒都被國人認定是紅顏禍水而詛咒、詬病,而唯獨楊玉環一人卻偏偏成了人們可歌可泣的悲劇人物,何幸也如哉?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看出,這幸運不是來自別處,完全是來自白居易、來自《長恨歌》一詩,因為《長恨歌》而有了後世白樸的《梧桐秋雨》、洪昇的《長生殿》等影響深遠的戲劇作品,因為這樣的戲劇作品的世代傳唱而使得所謂“李、楊愛情”得以家喻户曉、國人皆知,且得到人們普遍的同情和肯定。

而《長恨歌》中“有聲有情,可歌可泣,文人學士既歎為不可及,婦人女子亦聞而樂誦之。是以不脛而走,傳遍天下”(趙翼:《甌北詩話》卷四)的,至於“時有一妓於人曰:‘我能誦白學士《長恨歌》,豈與他妓等哉!”的,不是其“相聚”、“死別”的部分--有史實基礎的部分,而是完全是描寫李、楊“相思”的部分 ――毫無事實基礎的部分。唯有這一部分才寫得深情盈盈、委婉動人。可這一部分完完全全是無中生有的部分――且不説道士找到了楊玉環的魂魄云云,完完全全是荒誕不經,即便是對於李隆基的思念的描寫,也純屬想象――思不思念一個人,那完全是發不發生在一個人內心世界的事,即便身旁之人也無從得知,更何況白居易與李隆基還隔着時代呢!正是白居易將自己的相思與豔情注入自己想象的情節(李、楊相思的故事)的方式創作的《長恨歌》感動了世人,以這樣的感動不僅改變了人們(如“六軍不發無奈何”一語中的“六軍”)對於楊玉環的看法,而且還塑造和構建了人們對於楊玉環的看法――因為《長恨歌》而認定楊玉環是一位對愛情忠貞不二的女子,從而認為她是一位愛情悲劇人物,從而贏得了後世人們的同情和好評,成為人們心中的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也可以這樣説:如果説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的條件是“德貌雙馨”的話,楊玉環之“德”,完全在於她對李隆基的愛情。而楊玉環這份“愛德”,則完全是白居易想象出來的,並無事實基礎。楊玉環能夠以白居易為她想象出來的“愛德”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不正説明她是全憑白居易的一曲《長恨歌》入選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林的嗎!因為容貌同樣出眾而與楊玉環被相提並論為“燕瘦環肥”的趙飛燕,為什麼沒有獲得“中國古代”第幾大美女的殊榮?不就是因為她不具備某種德或沒有人賦予她什麼德嗎!

誰如果能夠通過想象而給�喜、蘇妲己、褒姒添加上一些“愛德”,且描寫出攝人魂魄的魅力,那麼,中國古代美女不再是四位,而是七位了。而事實上,正如 “姊妹兄弟皆列土”之罪不在楊玉環而在李隆基一樣,什麼裂繒聞聲之罪、酒池肉林之罪、炮烙蠆盆之罪、剖腹視孕之罪、剜心驗聖之罪、斫足原寒之罪、峯火戲諸侯之罪等等,即便有,罪也不在婦人,而在君主。因為,作不作為,決定權不在婦人,而在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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