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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着別人的手,想起曾經的他美文

牽着別人的手,想起曾經的他美文

我如今偶爾想起鍾秋,偶爾,僅是偶爾。

牽着別人的手,想起曾經的他美文

周宇是父親戰友的兒子,27歲我們被介紹認識。人品端正,工作穩定,孝敬長輩,知根知底,待我好,父母一再攛掇,怕失去這個再合適不過的佳婿。

28歲,我同周宇結婚了,拍拖不足一年,圓全家之願。

婚姻和愛情,始終不是一回事。愛情莫不是婚姻中的靈,更不用説肉。

周宇軍人家庭出身,保守,深沉温情。結婚前兩年他偶爾來單位接我,冬夜時從後座拿出外套圍巾遞給我,自顧自發動車子。我心中有暖意,傾身摟住他的脖子獻吻,他不為所動,不自覺避開,面不改色,開動車子。

我自顧自笑。車裏開着暖風,我手指隱隱沁涼。窗外華燈初上,川流交錯,北京的冬天只有在夜晚才不那麼蒼白,路燈昏黃着讓人心不覺被浪漫念頭填滿。我看着窗外怔忡,車內靜默無聲。周宇一手開車一手扭過我的頭,説這樣會頭暈。

我笑着順從,坐正了目不斜視。

那時我時常想起鍾秋。想起鍾秋的吻,纏綿糾葛,在多少個冬夜讓我腦熱心暖。想起坐在鍾秋的副駕駛,我一貫貼着玻璃看得滿眼朦朧,鍾秋牽過我的手,覆過手掌,十指纏繞,緊緊相扣。

那兩年周宇不會做家務。洗碗時我獨立在廚房,手下總不覺之間減緩,望着對面羣樓燈火思緒渙散。從記憶裏搜尋出鍾秋曾立在我左邊,笨手笨腳揚言幫我洗碗,實則搗亂成一團。我小聲嗔罵拍下他的手將他趕出去,語氣間有我如今不敢回憶的温柔。

鍾秋,鍾秋,你千萬般好,可惜不屬於我。

思念到極時我細想25歲那年為何與鍾秋分手,竟尋不到半點説得出的緣由。那些堆積的誤會,分明可以解釋,然後皆大歡喜,為什麼我們要執拗,為着心中那點氣惱緘默不言?我細想並無大事,凡常的誤會,只不過,我們都説,既然這樣,分手吧。好,那便分手,再也不聯繫。

曾經以為分手的情侶會像故事裏那樣,一方承受不住思念的嚴刑,不顧一切去找對方,然後互相傾訴、相擁、熱吻、落淚,然後十指緊扣,心中所想盡是再也不要離開對方。

是我低估了我和鍾秋的.忍耐力。我才知道時間真的是最好的溶解劑,它不辨是非,讓一切稜角變圓滑,讓一切等待變習慣。它讓一切心疾隱去行跡,讓你好像看不到,卻融到了你的骨子裏,成了隱疾。

我和鍾秋,真的再也沒有聯繫。期間他找過我,我拒而不見。然後,就沒有了。各自消失,可他卻只消失在我眼裏,住在了我心裏。

30歲時,鍾秋結婚了。婚前他給我發一條長信息,大意是還在掛念着我,然而這雙雙錯付,他也要準備接受了。

彼時我正坐在陽台納涼,面不改色,按下刪除。我深知生活不是言情戲劇,並非你情我願痴男怨女便可衝破一切現實萬劫不復。我明瞭早在我同周宇結婚的那一刻,鍾秋,便是過去了。而我的生活,或者説是日子,才剛剛開始。

夏夜蟬鳴此起彼伏,我認真聽着,胸中隱隱有什麼在激盪,讓我眼眶發熱。是誰先放棄的誰?是誰錯誰對,我已經太累於追究。

30歲以後的女人大多歸於生活。那一年我有了女兒,全心全意照顧女兒和家庭,工作擱置一年。夜半時分習慣性擔心女兒有沒有蓋好被子而驚醒,確認後重新躺下,便可安心一夜無夢。比從前更早起為周宇和女兒做兩份早餐。周宇不愛白米粥,不能吃乳酪。白肉切碎,綠菜切丁,要加點彩椒才算色香味俱全。女兒還未斷奶,我奶水不足,每日衝奶粉時刻候着,唯恐女兒飢餓。

女兒大一點了,我開始工作。清晨去女兒房間看她是否安睡無恙,叮囑保姆不要給她吃過多,否則孩子會積食。然後匆忙踩着高跟開車向單位。傍晚下班偶爾進到商場,去嬰兒用品區給女兒精挑幾件衣服,想着女兒在長牙,買個磨牙玩具給她。最近女兒總積食,需要些消食片。

貨架上商品琳琅,價高價低,花花綠綠,竟從未迷花我的眼。嬰兒的衣服要買純棉的,貴一些也沒關係。太貴的衣服等到換季總會打折降價,我匆忙瞥一眼便可將款式記在心裏,想着換季時再來。孩子的玩具要細心檢查稜角,入口的東西要仔細查成分,奶粉最貴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路過男裝給周宇挑幾件襯衫。周宇工作需要應酬,襯衫一定要穿有檔次的才上得了枱面。他穿深色顯老氣,穿格紋顯輕浮,要買純色或者條紋。要儘量透氣,周宇怕熱。

生活。這才是生活。愛情是什麼?我説不出來。

我們上有雙親眾老,下有女兒待哺。工作眾事纏身,猶有圈子還需維繫。這才是婚姻,有靈有肉的婚姻,或者説,一段婚姻對一羣人的影響,也只是肉而已。靈,並無所謂。

有時我想起年少時與鍾秋糾纏反覆的種種,竟是迷茫了,竟不知愛或不愛。而我的快樂與否,取決於家人的快樂,我無所謂。這樣龐大的生活,誰有空暇顧及愛不愛?

再次大學同學聚會,是40歲的八月。十多年未見,感慨嗟歎,嬉笑怒罵,恍若歸復大學時光。而我們這般年紀,胭脂水粉已不再可掩住衰老。

鍾秋老了。他的臉不似曾經乾淨清爽,毛孔已變得粗大,臉色也泛黃了。他如今在一家煤礦集團做CEO,應酬必不會少,酒肉觥籌令他身材臃腫,已不復年少時挺拔頎長。鍾秋終歸不再是回憶裏那個讓我神魂顛倒、滿身風華的男子。他臉上有着被生活追趕的痕跡,也終究變為臣服在生活腳下的俗人。

愛嗎?不愛。這般年紀,誰還有力氣去愛?

鍾秋向我走來,微笑中竟能看到年少時的依戀,或只是我的幻覺?只是我深埋多年對他的記憶定格讓我看錯?

同學們開始鬨然,調侃我與鍾秋多年以後依舊餘情未消,可謂是悽苦佳話。我們竟默契的從容坦蕩,與大家調笑,哈哈了事。

不然,還會怎樣?我已成家育子,你也已有家有業,各自生活,互不干擾,亦或是,無法有交集。

他輕鬆問我,最近怎麼樣。挺好,你呢,工作累嗎。也不錯,就是工作挺累的。

我笑的温柔,説,注意身體,年紀也不小了。

他點頭,碰我的酒杯。你也是。

你要保重,也算不負這些年深埋。

女兒將升五年級,我在廚房忙碌着準備她假期最後一天的晚飯。八月底天氣已經轉涼,露台的風穿堂而過,心靜神怡。

手機鈴響,是大學同學,曾經與我同宿舍。電話那邊人聲嘈雜,她大聲要我尋個無人的地方講電話。

我走到廚房窗口,遠處依舊是華燈初上,路燈輝煌,孤獨不孤獨地立着。樓下似是秋蟬哀鳴,不若盛夏時的張狂。

鍾秋昨天突發腦溢血,走了。

風有些大。蟬的鳴叫似乎突然響亮了起來,花園裏人們交談驀然清晰。

我靜默了兩三秒,説我知道了。電話那邊在安慰我要想開,我笑着反問,我與鍾秋什麼關係,何須想開。

鍾秋,43歲,走了。幾天前我們還曾見面。

蟬依舊鳴,晚風吹動楊樹,斷續聲響。樓下是漫漫黑夜,悠遠無盡。遠處馬路上車來車往,匆匆復前行。我平靜掛斷電話,轉身,清洗着滿池蔬果。

心中有塊地方好像在湧出,我極力壓制,不至於呼吸困難。

那是被時間藏起的那塊隱疾,漸漸浮出。我沒有力氣回憶十幾年前的那段日子,我知曉回憶的強大,只會自動摒棄潰爛,把美好的全盤托出。

我記起幾天前的聚會,與鍾秋那匆匆一面,是否昭示着告別?我竟難過無幾,只因鍾秋此人,早早與我無關。我的生活無限開枝散葉,也沒有你鍾秋一片。你這一棵離我尚遠的樹倒下,我最多眨眨眼。

女兒和周宇在客廳同看電視,有説有笑,等我晚餐做好。我手下一刻未停,只想快些讓丈夫女兒食飽。

我獨立在廚房。對面大樓窗口密麻,煙火氣久久不消。流理台上盤碟碗筷,瓜果青蔬,紅椒綠豆。客廳傳來父女笑聲。這人世煙火,喜樂不易。誰人有空暇,關心無關其他?

就讓有些不該有名號的,就一直未名。

生活如此龐大,惟願以此自保,度過漫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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