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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花廠的三個男人雜文

繡花廠的三個男人雜文

(一)

繡花廠的三個男人雜文

1987 年。

村子裏的人們包乾到户以後,幹勁十足,把地裏的莊稼伺候得妥妥當當,再加上剛興起的化肥,所有的農作物產量蹭蹭上漲,人們已不再餓肚子。

可僅僅是吃飽飯而已。

錢呢,沒錢,手裏沒錢心慌,家裏有兒子的人家,為了那蹭蹭上漲的彩禮發愁了。

上哪去搗鼓錢呀?

還真得感謝那年的鄉政府,從青島的繡花廠聘請了一批老師,來到我們鄉,給每一個行政村都分配了一個,帶領大家發家致富。

村子支書開了個全體村民大會,宣佈了這個喜訊,所有人歡呼起來,掌聲就像過年放了無數的無數的鞭炮,響起來沒完沒了。

支書把大手一揮,讓大家停下,正是最熱的三伏天,他熱得把身上穿的白背心從下面掀起來,提到了胸口,露出了鼓鼓的肚皮,然後又抹了把頭上的汗珠子,慷慨激昂地講着。

過了一會兒,他看了看開會的村民,有很多大姑娘小媳婦兒,又覺得這樣不妥,有點損失形象,又把背心放下來。待會兒又熱的忍不住,又掀上去,再放下來,隨着他的一上一下,他要講的話也講完了。

很簡單,就是誰家有大姑娘小媳婦兒想學繡花的,就報名,然後去村供銷社買台縫紉機,抬到大隊部的閒置的那所大房子裏,就在裏面學繡花,因是鄉里扶持的企業,學費不用交,只需自己出買機器的錢就可以了。

其實,那時辦廠,就是工人自己抬着自己的機器,去學習繡花,學會了就在廠裏做工,主要是給青島的那家工廠加工,然後通過外貿出口到國外。

想想那時工廠效益是真的好,工人學會後有的是活幹,並且錢還發的及時,一般做了這批活,上批的錢就下來了。

因沒有固定工資,都是計件制,所以就是加班,繡女們也是樂意乾的,賺錢嘛,誰跟錢出五伏啊。(方言,就是跟錢很親的意思)

村支書講完了,就把新調上來的村長介紹給大家,説他就是繡花廠的廠長了。

宋連剛,28歲,父母雙亡,長得還算可以吧,用我們那話説,一般以上的人兒。剛從部隊轉業回來,在部隊混了個班長,又入了黨,因年輕有為,回村後就當了村長。

那時他剛結了婚,媳婦兒正懷着孕呢。

事兒敲定了。

(二)

秋收過後,人們開始了忙祿。

就看見村供銷社的門口擠滿了買縫紉機的村民,大家買好了直接用小推車推大隊部去了,就跟螞蟻搬家一樣。

人們喧鬧爭吵,總算安頓好了。

等大家都安靜下來,才看見在女人堆裏還有兩個男的,是村裏付勝的兒子付平,還有就是村裏老會計的兒子董茂泉。

大家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來。

付平是家裏老生兒子,長得瘦小枯乾,黑不溜秋。生他時父親已快五十了,上面一大堆姐姐,還有兩個妹妹,他大姐二姐的孩子跟他小妹差不多大,誰知道他爹孃那麼能生呢。

他那時已是26歲了,父母已很老,沒能力也沒錢給他張羅媳婦兒,讓他妹給換,他妹死活不換,他也沒辦法,總不能逼她吧。

後來,也不知誰給出的主意,去繡花廠,那裏面女人多,怎麼也糊弄個媳婦兒回來。

他聽見了女人的偷笑,也自己在那“嘿嘿”笑起來。

而五大三粗,很壯實的董茂泉,是比較老實的,老實到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也不愛説話,女人笑時他臉紅心跳,害羞得把頭低下去,再低下去。

過了兩天,老師進場了。

老師穿一身雪白雪白的西服,留着一頭戴安娜式的短髮,皮膚白的通透,化着淡粧,一雙眼睛清澈動人,她朝着我們微微一笑,臉上冒出了兩個酒窩。

廠長宋連剛看得眼睛都直了,他那有點泛黃的眼珠像冒出火來,等他回過神來,老師已向她伸出了手:

“你好”。

他渾身顫抖起來。

好不容易穩定了情緒,女人們也被漂亮的老師吸引,青島本來就是時尚之都,潮流的先驅,再加人家是工人啊,有收入,有錢了誰還不知道倒飭倒飭?

土裏土氣的鄉下女人們發誓,好好學習繡花,掙了錢後也打扮打扮。

老師開始教學了。

姑娘媳婦們都進步很快。

可付平和董茂泉,笨蛋一對。

學了半個月,連個花瓣都繡不整齊。

老師着急了。

她經常去付平那一遍遍給他做示範,可付平還是繡不好。

他是故意的。

他就想讓老師在他那多呆一會。

可茂泉呢,老師一過去就臉紅,手足無措。

越教他,他越是激動,越是繡不好。

等到他倆都學會了,人家都已經掙了一個月錢了。

(三)

繡花師傅是住在大隊部(其實那時已改名村委會,可人們習慣了還叫大隊部,叫順嘴了)的一所房子裏,還有個專門負責做飯的,可是説是待遇相當高了。

宋連剛有事沒事就往老師住的房子跑,特別是晚上,去了也不走,就坐那閒嘮嗑,眼睛還賊溜溜地在老師身上瞄來瞄去,老師被看的很不自在,就找了個理由把他趕出來。

他還是死皮賴臉地去。

老師看不對勁兒,又不好説什麼,就把村裏安排給她做飯的二嬸子叫去跟她一起睡。

二嬸子正好那天跟老伴吵架,肚子裏憋着股氣,到了老師住的地方,歪下身子倒頭就睡,還蒙上被子,在被窩裏偷偷掉眼淚。

老師看她那樣,就由着她睡,她把燈關了,然後出門上廁所,因她覺得一會兒就會回來,所以也沒關門。

宋連剛那晚喝了點酒,媳婦兒身懷六甲,早早睡下了。

連剛心裏火燒火燎,想到女老師那模樣就癢癢地難受,他藉着酒勁兒出了門,不自覺地進了老師的房間。

屋裏沒開燈,藉着屋外透進來的月光,他看到老師已躺在了牀上,還矇頭大睡,他腦子裏閃過老師那曼妙的身材,那兩個甜甜的酒窩,那細長的眼睛裏星空般美麗的眼珠,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瞪着血紅的眼珠子,就像頭餓狼一樣樸到了炕上。

二嬸兒哭得正傷心呢,怎麼感覺有人趴到了她身上,剛要動,那人掀開了她的被子,脱掉褲子,進了她的被窩,一下子把摟她過去,嘴就堵到了她的嘴上。

她還沒明白過來,只瞪着眼睛掙扎,宋連剛感覺不對勁兒,怎麼一點女人的香味兒都沒有。還有一股老年人身上散發出的餿味兒?

這是誰?老師呢?

他清醒過來了,剛要爬起來逃跑,還沒爬起來呢,老師正好解手回來,拉開電燈,看見了這一幕。

看見了,一個青年小夥子正鑽在二嬸兒被窩裏,趴在二嬸兒身上,已年近六十的.二嬸兒那頭花白的頭髮亂亂的,眼睛哭得紅紅的,而宋連剛呢,此刻正準備爬起來要逃。

當時的場景就是那個樣子。

他實在是沒法子解釋了。

宋連剛找不到褲子了,黑暗中,他脱的時候也不知扔哪了。

老師從地下撿起褲子,遞給他,還有內褲呢?

顧不上了,不要了,趕緊先跑吧,剩下的改天再解釋。

其實不用解釋,二嬸兒也明白是怎麼回事。

二嬸兒倒沒有怪他,只説,人家是青島來的正式工人,還是黃花閨女,別糟蹋了人的名聲,人家還得回去嫁人,你又不是沒結婚,可千萬別把事整大了,到時沒法收場。

而那老師,在偷偷地笑過之後,就再也沒提過那事,二嬸兒也是厚道,那晚的事捂得可嚴實了,楞是沒跟任何人説。

三個人彼此心照不宣。

這事是後來在那老師教學期滿後回了青島,二嬸兒終於忍不住還是説了出來,在當時也算是個大笑話了。

可宋連剛,總改不了壞毛病,他總是找機會在廠裏那些姑娘媳婦兒身上佔便宜。時不時的在人身上捏一把。

這樣是過不了癮的。

終於,他把村子裏最窮的那個女孩子給忽悠到了炕上。他給了她好多承諾,結果,事兒過後,他什麼都沒兑現。

而他老婆,忙着為他懷孕生孩子。

那是個可憐,還極老實的女人,根本就管不了他,任他在外面胡來。

宋連剛,宋廠長,最後在廠裏,只要是正派女人,都儘量離他遠點,惹不起還躲得起。

也有些女人,貪圖他的廠長身份,還討好的往上貼,所以,他有幾個相好,並且一直保持着關係,有的已找了婆家結了婚,還是跟他沒斷,兩人見面也不避人。丈夫知道也不管。

是因為太窮了。

那些女人都貪點小便宜,他只得收起他的吝嗇,或多或少給人家點甜頭。

(四)

付平呢?

他是沒膽量上老師的炕的。但他藉口不會找老師請教,也只是到那步而已。

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的目標是看中了小美。

小美就在他後面,跟他背對背繡花。

他給小美帶好吃的,偷偷塞給他,還去城裏他表哥那住的時候,給小美在城裏買了新衣服,小美架不住他的攻擊,很快就淪陷了。

廠裏的人都看出了他倆的意思,都覺得也好,男婚女嫁,等結了婚好好過日子。

可小美的娘死活不讓,嫌棄付平太窮,連彩禮都出不起,還説,一個大男人繡花掙錢,沒出息。

她娘在家哭天搶地,説小美的爹呀,為什麼早死?撇下我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了還不聽話,都是為她好啊,嫁個窮光蛋,後半輩子可怎麼活呀。小美,你受受窮試試,沒錢什麼都做不了啊!!!……等等等等。

小美抗不住了。

再加上她娘託人給她找了個殺豬賣肉的,鄰村的,經常來我們村賣肉,大家還互相認識,那屠户早就看中了小美,丈母孃和女婿一拍即合。

她讓屠夫去她家,天天纏着小美,讓屠夫帶小美進城玩,買好多衣服。

付平受不了了。

他去了小美家。

小美正跟屠夫在外面遊山玩水,小美娘跟付平説,如果想娶小美,就得多拿彩禮,必須比屠夫的要多。

那個時候殺豬也是一種好的收入,算起來是村裏的富户了。

再加上屠夫跟小美説,結婚後什麼活都不用幹,你光打扮打扮出去趕集玩就行。

付平沒有了跟人抗爭的能力。

他一氣之下,把縫紉機從工廠搬回家,不幹了,進城去。

他進城了,親戚給他介紹了一家飯店,他在打工的過程中,認識了一個女孩子。

女孩長得奇醜。

可那女孩子怎麼也看中了付平,什麼都不要,就願跟他。

家裏人也勸他,該成家了,是菜要捥籃子裏,就你這條件,一窮二白,人家不嫌你就不錯啦等等等等。

也有人説,醜妻薄地家中寶,長得俊又不能當飯吃。

他動搖了。

結婚後的付平跟媳婦兒兩個人在飯店幹了幾年,攢了點錢,出去另起爐灶,用學到的技術開了一家小飯館。

兩個人經營有方,又能吃苦,沒幾年就把旁邊的大飯店盤下來了。

付平,已不再是那個拿不出彩禮的窮小子了。

他珍惜自己的媳婦兒,兩個人勁兒往一處使,事業越做越大。

而小美,剛開始嫁給那個屠夫,整天被捧在手心裏,那屠夫還是天天上我們村賣肉,有時候一大早就聽見他那低沉的桑音很粗的叫賣聲,人們就説,誰誰誰的女婿來了。

時間一長,屠夫耐不住性子了。

誰家女人不幹活呀?誰家女人整天趕集?誰家女人整天買衣服?你衣服不夠穿嗎?

小美被數落的啞口無言。

是啊,誰也不願娶個大娘回來供着。

可他的承諾呢?

承諾算個屁,哄三歲小孩兒的。

她回孃家訴苦,她娘説,還是學着幹活好好過日子吧。

小美就一天天萎靡起來。

當付平開着剛買的轎車回村的時候,正碰見憔悴不堪的小美,正在村子裏的大集上賣肉。

小美別過臉,不好意思見他。

這都是後話了。

(五)

繡花廠自付平走後,就剩董茂泉了。

沒有人跟他做伴了。

他更加害羞,不敢説話,説話臉就紅,繡花也特別慢,一個月下來,掙的還沒個女人多。

可他就是繡得慢呀。

他那雙大手,太笨拙了。

女人們倒是都對他很好,還經常幫他。

越是這樣,他越覺得不行,又沒人喜歡他,他就是喜歡誰,也不敢表白。

日子就那麼一天天過着。

突然有一天,他不想繡花了。

他也搬起縫紉機回了家。

回家後的董茂泉,去了村子裏的建築隊。

他那雙繡花的手,拿起了瓦刀。

繡花慢,可幹瓦工,卻是把好手,他很快掌握了技巧,跟着建築隊走南闖北,攢下了一大筆錢。

自己蓋起了新房子。

有錢又能幹,除了老實。

但有的女人就是圖他老實,

沒過多久,媒人上門了。

一説即成。

婚後的他,什麼都聽媳婦兒的,媳婦兒把他支使得團團轉,每天都把活交代好了,他一樣樣去幹。

比如,去鋤地的時候,捎把青草回來喂兔子,他就捎把草回來,再比如,給棉花打完藥的時候,還不到飯點,就再掰兩溝棉花叉子,棉花叉子長得太快了,你掰兩溝就行了,掰多了就過了飯點了。

給他算計的滴水不漏。

而董茂泉,卻喜歡這種被媳婦兒支使的生活,他很享受。媳婦兒是家裏的寶,有了媳婦兒的算計,才有了生活的美好,才有了滾滾而來的財源。

(六)

二十年過去了。

村長宋連剛還是改不了沾花惹草,而他老婆,整天忙着給他生兒子。可兒子就是生不出來,卻生了五個閨女,他還犯計劃生育,不知他怎麼搗鼓的,村長也沒被擼下來。

有人説他賣了村裏的長了很多年的樹,賣給外村很多地,錢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繡花廠因他經營不善,早就倒閉了。

我才想起,後來這些年回村時,不見了那些百年老樹,原先綠樹成蔭的村莊變得光禿禿,最後他連學校後面師生一起種的那片白楊都賣了,那片白楊才長了十年。

付平呢,在市裏買了別墅,有好幾家連鎖的大飯店,兩個兒女都已考上了大學,妻子跟他一起經營着。他也沒經得住小三的誘惑,差點讓小三成功上位。

後來他那潑辣的醜妻抓起他就跟提個小雞一樣,摔到地下一頓猛揍,竟然把他揍老實了。

再也不敢了。

而那個小三,什麼都沒得到,還搭上了自己好幾年的青春。

就是董茂泉,日子平平淡淡,兩個女兒也上了大學,他還是老樣子,老婆説啥是啥,村子裏人都説,

叫他上東他不敢上西,叫他打狗他不敢嚇唬雞。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好也罷,壞也罷,終歸要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每個人都渺小如滄海一粟,所以,我們要把那無比的渺小活出別樣的精彩,才不枉來到世上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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